“启禀太师,末将昨日清晨抵达野郊,……野郊荒芜,不见异兽踪影,毕方……末将搜寻一夜也未见踪迹。”
泰城大营之中,大商的太师又回来了,正坐在才弃置不久的泰城大营主帅宝座之上。
整整一个寒冬的季节,困住大军征伐半年之久,好在朝歌大军也不是白等,趁着修正时间,从朝歌、北疆等其他诸侯国调配了大量的战车、弓箭。
过了岱宗,再攻下外北海十一城,进入青阳关之后,就是一马平川的北海平原。
对于这种地形,战车是当下最好的战争工具。
甚至闻仲还特意发信,紧急征调了朝歌城中十二只巨象,用以攻城拔寨,争取速战速决。
就在闻仲踌躇满志,准备带着大军好好和毕方打一场的时候,孔宣空手而归……
“宣公,你对毕方了解多少?这种高傲的神兽也会见势不妙,逃之夭夭?”闻仲百思不得其解,毕方是大火之灾的象征,也曾是黄帝护车前的神鸟。
“毕方找不见也就罢了,怎么异兽都不见了?”
孔宣和毕方不算熟,但他还是很了解这只顽皮的火鸟,说坏不至于,说好也绝不是什么好鸟,属于那种贪玩成性的熊孩子性格,没事就喜欢喷火烧着玩。
曾经有一次一不小心点燃了章莪之山,大火焚山激怒了她的好邻居狰,给狰追的是上天入地,无所遁形,好几次都是差点命丧虎口,最后跑到梧桐树下,臣服在凤凰的庇护之下,才躲过了狰的狩猎。
因此,他对毕方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这熊孩子属于死不认错的性子,怎么可能逃跑。
“太师,我巡视遍整个野郊,倒是有不少环狗、甲壳人的血迹,毕方确实不曾找见,只是在野郊之北,有一处怪异之地。”
“四周植被似有雷击,中心区域一半焦土一半水泽,似乎有某位比毕方更强大的存在生生赶走了她。”
闻仲捏了捏怀中的符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符印还没用呢,怎么又生变故?
这真是蹊跷,能大战赶走上古时期的神鸟毕方,还善用水泽之力,什么情况?莫非是哪处仙山的得道高人特意来斩妖除魔?
想不出具体原由,闻仲示意孔宣在左手首座入座,一起等待着左右二路大军的消息回传。
兵分三路,这是闻仲早先便定好的战略方针,和某位不愿吐露姓名的小将一样,先攻占外北海境十一座诸侯城邦,击败毕方后会师青阳关。
此刻中路不战而胜,只待左右二路回转,便能直取雄关,在北海平原长驱直入,策马扬鞭。
此时营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应是令官回营。
“报!”
“回禀太师,左路军魔家四位将军传来回令,左路杇城高挂我军旗帜。”
“回禀太师,右路军邓婵玉将军传来回令,右路垢城高挂我军旗帜。”
“……”
闻仲和帐中诸将面面相觑。
以前剿灭叛乱,诛杀首恶之后,其他叛军闻风而降的,闻仲自诩没少见,可这大军才刚刚出兵,敌人就早早改旗换帜的,实在是闻所未闻。
“是何人旗帜?”闻仲急不可耐,剿灭北海还没进关就一波三折,他揉了揉眉心,感觉有些疲累。
“城中俱高挂三旗,商、崇、孟。”
“……”
众将哗然,议论纷纷。
“怎么可能,这才刚刚雪化多久,那姓孟的能带着部队飞天不成?我军大雪一化就整军备战,调动物资,这才几日,那姓孟的不仅没死,还连拔两座卫城。”
“说,你是不是袁贼派来的奸细?故意欺诈我等?”
大营之中最激动的,莫过于晁雷,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他可没少在军中拿孟尝开玩笑,将其比作叛军降将,怯懦小人。
现世报来的太快,两座城邦一个在左,一个在右,都是卫爵城邦,就算给他和大哥晁田分兵两路的去攻打,他也不敢夸下海口说一个月能拿得下来,可孟尝出去的时候才带了多少?
一千甲骑!莫非他带的是一千个魔礼寿不成?既会飞,又能打?
闻仲也是一脸惊愕,原先蝶舞提到孟尝的血脉很特殊时,他并不当回事,古往今来有多少天骄人杰,年少成名者比比皆是,可能成长到最后,心性、品性都能过他这一关的,少之又少,这些所谓的少年天才,每个时代都有不少,能在历史中留名只在其中少数。
公侯贵族谁又身上没有背负过几分先祖血脉,往前数个七千年,这些贵族的先祖哪个又不显赫,邀天之幸者,不足道哉。
但是令官没有理由去胡说八道,若这一切是真,这个少年还真是崇城的一块璞玉。
“是真是假,一看便知。宣公带本部往右,我带大军往左,看看这个崇城第一勇士,到底有多勇。”
泰城距离垢城并不算远,一日行程。
大军开拔抵达垢城南门之处,侯昶与风林早已恭候多时,见太师亲临,急忙下马,毕恭毕敬的伏倒在地,身后的甲士与战兵也放下兵刃,俯首在地。
“崇城孟尝何在?左路将军邓婵玉又何在?”闻仲见到两位主将竟然没有出来迎接,颇为疑惑的问道。
“太师,一日前孟将军传来捷报,已拿下青阳关,此刻应是驻守在青阳关之上。”
“胡说八道,青阳关离此地中间还隔着其他三城,就算放任你家将军通行,也要十多日的路程,你家将军会撒豆成兵不成,一路攻右,一路攻左,还能连下四座坚城?”
侯昶才升任校尉不久,仍有些胆怯,听到太师斥责,一时激动,竟讷讷不知回话。
风林立刻上前解释道:“太师,我军初至时,侯校尉告知我等,外北海境十一座城邦俱已收服,邓将军已领军直奔青阳关而去,此刻不见侦骑回报。”
“按照路程来看,至少已到溿城,侯校尉不至于撒下这弥天大谎。”
“十一座城,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闻仲怒不可遏,嘴里不停念叨着‘闻所未闻’、‘闻所未闻’。
身后的朝歌大军众位名甲、将军也是瞠目结舌,下巴迟迟无法合拢。
搞千里突袭的第一人是谁,没有标准的答案,但是在诸位将军的人生阅历之中,确实是不曾听闻这样的事情。
其实,风林也不信,但是先来一步的他,已经完整的听了一遍这传奇的故事,当即越过讷讷的侯昶,向诸位将军与太师解释着原由。
于是那十一城的风波便被风林娓娓道来…………
却说孟尝带军攻破青阳关后,青阳关副将邓志忠率军投降,而后的一段时间里,孟尝以邓志忠的北海叛军甲骑为侦骑,向内外北海渗透。
在探明外北海右路诸城邦虚实之后,更是以邓志忠为先锋前往右路各大城邦叫门。
邓志忠何人?北海侯袁福通的心腹大将之一,与其弟邓志雄是看守内外北海大门的重要存在。
各家城邦主力尽去会盟,这时候青阳关守将过来叫门,众城邦守将也未曾生疑,大门洞开,换上叛军甲装的孟尝、赵丙带人直接鱼贯而入,夜袭七日连下七城。
创造北海叛乱以来,朝歌大军目前最大的战功,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胆大包天的执行力,并且无视了诸侯之间战争的潜规则,让闻仲心中对孟尝改观不少,胆大妄为恰如当年跟随他出征的新王帝辛。
被收服的七城贵族,以及因年龄过大留守的邦伯心中固然不服,但是兵锋所向,主动叛商的杇城邦伯及城内诸多贵族押解至垢城看押,邓志忠则拼命的规劝其他被动裹挟的邦伯与贵族,略有波折的吃下了七座坚城。
孙子有言: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只是这种行为不好评价,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后世会不会有人说他带坏了战争的风气?孟尝不在乎,赢了就是好事,输了啥也不是。
有人认可,就会有人唱反调,在晁雷等人看来,这并不是荣誉,是耻辱,是鬼蜮伎俩,小人行为。
他们是堂堂正正之师,对付弱小的诸侯还要做此等偷袭之举?连带着喜欢暗器伤人的邓婵玉也没有逃过晁雷的谩骂。
可对闻仲而言,他并不排斥这种行为,两军交战,固守陈规是为取胜,偷袭固然不齿也是为取胜,能达到目的,才是真英雄。嗯,前提是他得是自己人,不然该骂还是得骂。
至少闻仲认为他自己做不到这样,太师用兵向来堂堂正正,能正面击溃敌人,何须这些诡道伎俩,几十年传统的战争思维让他欣赏这样的年轻人,却无法照搬。
环顾四周,青绿色小麦已然抽穗,闻仲温和的望向侯昶细声问道:“怎么菽、蔬菜如此之少,我军一路行进,入目尽是些不堪入口的麦种?”
侯昶回过神来,告罪一声后翻身上马,拼命的往城内奔去。
闻仲也不恼,坐在墨麒麟上静静的打量着这座人口稀少却活力十足的城市。
先前吃惊于连下十一城的壮举还未察觉,此刻睁开天眼望城中细看,户不闭门,道路干净整洁,路上的行人和农夫也都面带着笑容互相行礼问好,这哪儿是一座被打废的灾城,要不是那十室五空的屋舍,他都以为这是缩小版的朝歌。
更令人惊讶的是,城头之上不少仆从军和战兵竟是略显单薄的黥面刑徒与奴隶。
这小子胆子忒大,城头兵势虽然不多,才寥寥百人,但他们毕竟是刑徒和奴隶,果然是山野出身的少年,这许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居然也敢做。
这些奴隶精气神面貌和闻仲平日所见也截然不同,神色之间依然还有些畏惧朝歌大军的军威,可就是如此,这帮人也依然挺直着腰杆,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犹如陶俑铜人。
很好,是那个在喜欢在军营里操练奇怪军阵的孟尝作风,也只有他才会如此在乎这些“形式”上的东西。
指了指那些奴隶仆从与刑徒战兵,闻仲问道:“这也是孟将军的壮举?”
风林回道:“末将曾打探过,这些刑徒本是城中良家子,不服从袁福通的反叛被打入大牢受了黥刑,这奴隶嘛……此事,略有不齿。”
“如实说来。”
“这……奴隶中向来只知其母,不知其父,故而一位稚子少则两三位亲父,多则四五位亲父,这百来奴隶都是家中有子被孟将军收在稚营中训练,故而半威胁,半感念孟将军之恩情,才投身营中。”
“无耻小人,竟用稚子为质,连奴隶都胁迫,太师,我等简直羞与此人为伍!”晁雷怒不可遏,好像是在心疼这群被奴役的可怜人。
任由晁雷吵闹,闻仲默不作声,看着这些在大军威势之下纹丝不动的仆从军,他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南城门处,侯昶策马扬鞭,手里托举着食盒而来。
“太师,此物为小麦磨粉后蒸腾而制,孟将军谓之曰‘馒头’,但请太师一尝。”
闻仲看着侯昶双手奉上的‘白灰石头’,喝退似乎想上前继续聒噪的晁雷,郑重的接过‘馒头’,撕下一瓣儿,放入嘴中细细咀嚼着。
甘甜,就是有点干巴巴的,不过这是好事,干巴巴的‘馒头’如果就着水,应该更加饱腹。
闻仲眼前一亮,这哪儿是璞玉啊,这简直就是我大商的农尹良才,只此一项,堪比十一城之功。
大商这连绵的天灾之下又多了一项延续国运的神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