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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世人皆知
    秋祭,象征着收获,也是诸侯们向自己先祖供奉一年之收的时候,每当秋祭来临之时,便是每一个城邦热闹的时候。

    既有贵族之间推杯换盏,祭祀先祖和神灵的热闹,同时也有奴隶、俘虏悲惨哀嚎的“热闹”。

    今年的秋祭,不是帝辛元年的第一次祭祀,却是最热闹的一次。

    殷商经历寒冬与诸多平叛的战役,今年的丰收,让大商的子民松了一口气,也让大半年都磕磕巴巴的大王难得得扬眉吐气了一把,终于可以不那么紧促的过着日子,还要天天听丞相在耳边念叨仁政、仁政,耳根子都磨烦了。

    此时朝歌城中,最忙碌的当属司天监,杜元铣此刻忙得是前后脚不着地,一直代表着王庭接受着各方诸侯的朝贡。

    此刻的王庭,诸位大商的臣子正在赶往王宫,进行难得的朝会。

    “飞廉大夫,最近这情形,感觉大王有些不对劲啊!”

    此刻正走在王宫大道上的飞廉听着身边的询问侧头望去,正是与自己同为上大夫的尤苍。

    “尤大夫有何指教?”

    尤苍撇头望了一下四周,随即贴上前来想与飞廉耳语一番,却不曾想,飞廉直接止步拉开距离:“有何事是大庭广众之下不能说的?”

    “哎哟,我的飞廉大夫啊,你躲我作甚,自然是有事关紧要的大事。”

    尤苍一把扯住飞廉的衣袖,倒是没有再往耳边靠近,只是压低着声线说道:“飞廉大夫不觉得这几日大王有些怠政了吗?”

    “近期诸位大臣不少人都在诉苦,说自己上奏的要事批复甚慢,很多诸如征发徭役、增加诸侯朝贡之物的奏报被搁置,我当然知道这是丞相所主张的仁政,可这王廷之上不应该只有仁慈,也应当有帝王之威,您觉得呢?飞廉大夫?”

    飞廉默默的看着尤苍,这是一位跟随帝乙登位的老臣,岁月的痕迹将一个曾经亲自为帝乙驾驭战车的汉子变成了两鬓斑白的老者,飞廉犹自纳闷,原先帝乙先王执政之时,这些诸如尤苍之类的激进派没怎么冒过头,可新王初登王位一年不到,这些人为何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争功表现。

    没有徭役,诸多政事便难以推行,比如说朝歌城的通渠,诸多王廷的宫殿,以及城墙修缮、河堤加固的工作便很难铺开人手去建设。

    但是今时天灾刚过,北海和东夷又在平定之中,飞廉是不理解的,就算是有天大的政绩想要去做,就不能等战事平息之后再去做吗?非要把一些经年累月的工程在一年两年内,征发大量的徭役去追求功绩?

    “尤苍大夫,你何必与我这么一个主管王廷内事的人说这些道理,此话你不是已经和不少大臣都提过了吗?怎么?有他们不够,还要把老夫也一起带上?”

    见着飞廉欲走,尤苍有些恼怒,但是面色依然热情:“既然飞廉大夫不爱听这些,苍就不说了,免得凭白污了您的耳根,徒招人嫌弃。”

    “只是还有件事,需要飞廉大夫相助,我有一婿,名曰尤浑,飞廉大夫您也知道,我这一生与子无缘,生有两女,其中这小婿尤浑颇有才华,跟着我做了一年的内服卿士,着实是浪费了一身才华。”

    “尤苍斗胆,举荐小婿尤浑,忝为大王内侍,望飞廉大夫应允。”

    飞廉主管王廷内事,王廷内官的任用与督察都归于他身,尤苍也是没有办法,他一个主管大商内服,类似于吏部大臣的主官还真不好插手王廷之事,只是一想到自己小婿颇能察言观色,言辞谈吐极其深刻,在家中内和睦家庭,在臣署也能与上下之同僚打成一片。

    尤苍对他甚是喜爱,此人是个能成大事的,若是能入得宫中常伴大王左右,不做一个撰吏强上许多?不然他也不至于对同级的飞廉如此卑微。

    如今大王主政大半年,王廷内外的任免已经基本定型,唯独两名内侍卿士的官职,无数的大臣都在死死盯着,谁能离着大王近三分,未来主政也好,又或者倾听大王的心声也罢,都能获利良多。

    看着一脸谄媚笑容的尤苍,飞廉有些不屑,他自是与这些内服大臣不一样,他是王室的“大内总管”,内服的上大夫管不到他王廷之内。

    正欲将走,忽然听见尤苍声音传来:“听闻飞廉大夫之子恶来,勇冠三军,如今还为王驾前一小小卫士,唉,倒是可惜了英才。尤苍不才,愿举荐恶来为殿前将军,飞廉大夫意下如何?”

    “……”

    “尤浑之名暂且记下,明日之后,尤大夫让其来王驾前,让我先见过再说吧!”

    “多谢飞廉大夫。”

    一番交谈之后的两人迅速分开,各自不再言语,默默的跟着诸位大臣,便进了王廷。

    如今主坐在王位之上的帝辛,比起初登王位时,沉淀了许多,秉持着少说多听不挨骂的心思,整个人都威严了几分,只是那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光,一直盯着某个人时,还是会有偌大的杀气显露。

    朝议开始。

    帝辛看着满殿的大臣,心中有些疲惫,以往多在军阵之中,本以为繁杂的军务已经是天底下最麻烦的事情,可每次他坐在王廷的宝座之上时,才觉得在军中的时光反而是他最轻松,最愉快的日子。

    “杜元铣大夫。”

    “下臣在!”

    帝辛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犹如猛虎低咆,不怒自威。

    “诸侯朝贡献礼之事,报与诸位大臣一听吧!”

    “诺!”

    此事历来都是秋祭前应有的章程,杜元铣让人抬上一大箱竹简,开始了唱名歌颂。

    “东伯侯姜桓楚,礼献人牲三千,另献东夷部部落各酋首六人,战兵甲士俘虏四百,献白玉琉璃盏两座……”

    “西伯侯姬昌,礼献人牲三千,另献犬戎王族后裔四人,精锐戎骑俘虏八百,献昆仑山药植三十……”

    “北伯侯崇侯虎,礼献人牲两千,另献滨州侯次子陶平,滨州甲兵俘虏三百,献土方国宝马百匹……”

    听到此处,众位大臣议论纷纷,帝辛也是眉头紧促,进献人牲的数量是有规格的,四方伯侯最多,其余侯、伯、男、卫、邦伯各自不等据实朝贡。

    “杜大夫,崇侯虎的人牲是何等次?滨州侯之子陶平又是何意?”丞相比干出列打断唱名。

    滨州侯乃北疆四侯之一,素来是征战戎、夷、鬼方和义渠的主要备战国,崇侯虎去镇压三子之乱,怎么还把别人儿子给抓来做高级人牲了?

    “丞相,人牲俱为滨州俘虏与奴隶,陶平不服管教,在崇侯调解之后又大动干戈与其弟争夺侯位,崇侯遂返身歼之。”

    “唉,北疆多事之秋矣!陶侯乃我大商忠勇之臣,世代英烈抗击异族,到了这一代人,怎如此不知事理?”

    此话丞相比干能说,其他大臣可不敢接茬,特别是见到帝辛那副怒意勃发的模样。

    帝辛罢手,强耐住心中烦闷,示意杜元铣继续念下去。

    “南伯侯鄂崇禹,礼献人牲两千,另献山夷部部落酋首三人,精壮夷族五百,献沉阴木三十……”

    “……”

    随后便是各大诸侯的献礼,从早晨足足念到了正午,但是帝辛与众位大臣却丝毫不知疲倦,这行里字间是鲜活的生命,同时也是大商的威仪。

    所有诸侯都宾服于大商,新王登位,纵使去年遭了雪灾,也丝毫不减诸侯对大商的崇敬,帝辛很满意,大部分的臣子也非常满意。

    只有素来仁善的丞相比干一副忧容的样子,似乎只有他和主管礼仪的商容心中还怜悯这些人牲与奴隶,这倒是和大多数人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好在大家都已经习惯,如果不仁慈,那他就不是比干。

    “垢城卫孟尝,礼献人牲一千,另献北海溿城、杇城邦伯二人,献异兽数斯、胜遇各一只,冉遗鱼一百。”

    “一千人牲?他是何人,怎么从未听说?垢城卫?一个小小卫爵怎会献一千人牲?”

    众大臣哗然,显然是有些不可思议,若是侯爵乃至伯爵如此献礼他们都不至于如此惊讶,卫爵啊,一城之邦怎么可能如此富有。

    帝辛也是饶有兴趣的开口问道:“寡人记得他,上次孔宣将军回朝歌,就是特意为此人请功,寡人还封了他一个荡威将军的封号。杜大夫,可是此人?”

    杜元铣抿了抿有些干涸的嘴唇,低声回道:“大王,正是此人,除却大王封赏以外,崇侯也是破格升爵,将外北海境垢城赐给了他。”

    “那北海诸侯不是人口大减吗?他一个小小垢卫,从哪儿凑得出一千人牲?”

    “回禀大王,此一千人牲俱是孟垢卫从行商手中买来的,俱为各夷族败军俘虏,来源五湖四海都有,倒是臣擅自做主查了一下来源,收货者为北疆的行商陆嘉,这垢城卫也颇有意思,前线击杀的异兽都是找陆嘉换成钱财,因此才有购置人牲的千金。”

    帝辛显然是更感兴趣了,两眼散发着精光,急忙问道:“异兽竟然如此挣钱?”

    听闻此话,比干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急忙出列解释道:“大王,闻太师仍在北海奋战,异兽食之虽有神异之处,但大军平日用度大部分还是要依靠朝歌远送千里之外,太师回函曾有提及,异兽虽昂贵,远不及大军征讨之用度,伐于贵而利轻,事不可为啊,大王!”

    大王帝辛自即位以来,也算是勤勉政事,就是一直都对御驾亲征之事情有独钟,比干不止一次的劝诫大王,当休养生息才将帝辛那股劲儿给压下去,此时若是让这异兽之利诱惑到大王,怕不是又要轻启兵戈。

    眼见自己的小心思被比干戳破,帝辛也没有兴致,随口问道:“那他获利几何?人牲用钱几分?”

    “据行商所说,孟垢卫自燕城出战以来总获利三千金,购买人牲时不仅尽数用之,还欠下行商一千金,往后慢慢偿还。”

    “哦?这小子倒是有趣,哈哈哈哈!看来孤没有看错人,是个忠心勤勉之人。”

    “孤听闻孟尝此人勇力非凡?哈哈,也罢,有我们仁慈的比干丞相在,寡人未来怕是没有机会再行战阵之事,恶来何在?”

    王殿之下一名状如小山,身高七尺六寸的壮汉立刻出列应诺。

    “去把孤在太师帐下时,所用的铸铁战戟取来,交给杜大夫,回赠垢城卫,也算是聊表他的忠心,另外,商容大夫当将此事传檄四疆诸国,好叫人知道怎样才是忠于大商的好外臣。”

    “诺!”

    伴随着帝辛与众位大臣的好心情,杜元铣继续唱诺着剩下的礼献名录,只是前面有了垢城卫的骇人名录后,其他卫爵、邦伯的礼献好像都变得味同嚼蜡。

    直到杜元铣唱诺结束,帝辛方才笑呵呵的问道:“杜大夫,此次可有不臣之邦?”

    杜元铣沉思一会儿,有些犹豫,思虑片刻还是咬牙回道。

    “大王,除却生乱的北海之外,冀州侯苏护未曾朝贡!”

    “嗯?苏护为何未来朝贡?”

    “这……昨日苏护之子苏全义暴毙朝歌城外,据来往行人商贾所传,苏全义临死前念念有词道。”

    “帝辛无德,天道昭彰。冀州苏护,永不朝商。”

    “嘭!”的一声巨响,一张厚实的木几如纸片一样被帝辛踹飞十数丈,飞出王殿大门之外,众大臣纷纷躲避,唯恐砸在自己身上。

    “哈哈哈,好一个苏护,好一个冀州,寡人无德?寡人天天鸡未鸣便已起身批阅奏报,月高悬仍在忙于政事,寡人无德?”

    “乃翁的苏护,黄飞虎何在?给我召集王师大军,寡人要御驾亲征,问问他苏护全族,我大商勇士的兵锋,他冀州的大军敢不敢挡!”

    众臣大惊,正当准备上前劝谏之时,突听殿外传来通传。

    “大王,冀州侯苏护朝贡途中遭遇天灾,特派其子苏全孝入朝歌为质,重新进献大王朝贡所需!”

    “若是天灾,情有可原,大王息怒啊!”

    帝辛心中更加烦闷,看来,他还是只能坐在这王座之上,哪儿去不了,舞不了战戟,也上不了战阵。

    是时候找一些新的兴趣爱好了,不然再憋下去,当真是把人憋死。

    感谢《洛阴战记与渡神之歌》作者:仲冬霜月望日人,连夜画图提供北海七十二路诸侯图,拜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