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老汉:“把土摊开,晒得透透的,报官里面那些虫卵都蹦跶不起来。”
游奶奶:“还可以在里面加一把灶灰,挺有用。”
巫安:“要是天气太冷,可以先不把种子埋进土里,先放在水里泡一泡或许会有用。”
游老大:“宁宁种菜籽的时候,记得先松土,把土弄得蓬松点儿,种子好发芽。”
……
大家都是种了半辈子地的老把式了,这会儿说起种地经来,那叫一个得心应手。虽然只是一小框青菜,但每个人都将其放在心里,并且积极的给出自己的建议。宁宁听的可认真了,恨不得不吃饭把这些建议都记下来。
最后还是游老汉制止了过于兴奋的大伙儿。
“行了行了,先吃饭吧,什么时候说这事儿不成?让孩子们先吃好饭,剩下的晚上再说。”
于是大家都不敢违抗,就这么笑眯眯的准备将自己积攒了一辈子的种地经教给宁宁。
等到夜里的时候,大家更是积极出谋划策,宁宁忙的不亦乐乎,一会儿给这个倒杯水,一会儿给那个添个茶,就想着听到更多的种地知识。毕竟,她可是要在大冬天种出青菜来的厉害人物!
这天夜里,大家的热情高涨不已,说完这件事儿之后,游老汉略显犹豫的说起另外一件事。那就是盖房子的问题。他们已经批了一处建房子的基地,现在考虑的就是要不要开始盖房子。
若是等到来年开春,大家都忙着开荒,可能有点儿不方便。可要是现在建房子,家里银钱不方便,可能盖的房子就没那么好了。
游老汉并不是个专制的家长,家里的孩子大多数都成年了,所以这会儿将问题抛出来,想看看发大家的建议。
游家人在逃荒路上跑了快两年了,对于自己的住址有种异样的执着,但这银钱不够的事儿也是个大问题。但他们绝对不愿意再接受巫山的馈赠了。他们一家子已经得到了亲家公不知多少帮忙,欠的恩情一辈子都还不完,怎么能再接着麻烦他?
面对这个两难的选择,众人都犯了难。最后还是游四方给出了折中的法子。他敲着自己的大腿,一脸沉思。
“我估摸着,家里剩下的银子除了要交给村里的十两,加在一起勉强能起个院子。这个时候,咱就不需要弄那么多隔间,先弄出来两间大屋,男女分开住,也方便点儿。再砌个灶房茅房,先应付着过了这冬,等春天化冻,到处都能找活儿干。到那时候,咱们就能宽绰点儿,后边再慢慢的扩建也成。”
对于游四方这个建议,在场大人们的眼睛都齐刷刷的亮了起来。
“这个好!”
眼下一大家子人挤在一个屋里,地上睡得全是人,夜里起个夜上个茅房都得担心会不会踩住别人。而且,这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就算是亲戚也不成,总住着也不是个法子。
倒是游大姑二姑两家看起来有点儿不自在。他们本来就是跟着亲家一起逃荒的,跟着一起住在这里已经很不好意思了,等着再盖房子,总不能还挤在一起吧?人家嫁女儿,都是越嫁越好,他们这可好,没让游大姑二姑过上好日子,反而还要依赖小舅子……
游四方大眼一扫,狠狠地拍了拍巴掌,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当然了,盖房子肯定得找几个老练的师傅,不过剩下的泥瓦活咱们可得自己干了。能省不少钱。二位姐夫,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家里小伙子们,可是都得上了。”
“那有什么?!只管使唤!”
两家人的脸色顿时就好看了起来。都是些淳朴的农家人,当没有自己的使用价值时,总觉得浑身上下不得劲儿,但游四方这么一说,他们立即就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力量!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只等着明天找亲家公问个动工的好日子,再去找几位老练的师傅。
游家人议论了许久,然后人声才渐渐消散,宁宁眨巴眨巴眼睛,也抵抗不住困意,渐渐陷入梦乡。
而与此同时,三百里之外的某个小县城外,一群浑身干枯瘦弱,偏肚子大的吓人的,仿佛恶鬼一般的流民迈着僵硬的步子机械的走动,当看见前方出现的小县城时,不少人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光芒,随即又迅速湮灭。
就算见到城镇又如何呢?不会让他们进去的,可是他们难道就这么认命去死了吗?怎么可能?他们还想活着!想担负着那些死去家人的性命好好活着!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们都想活着!
此时,几个略显精壮的汉子在人群之中游走,极富蛊惑性的话语从他们口中吐出,一遍又一遍的冲击着这些流民们本就为数不多的理智。
“凭什么大家都是大黎人,咱们几番死里逃生,可他们却能过得好好的?这不公平!”
“看啊!我们的孩子饿死了,他们却还能吃的膀大腰圆!看看他们那身肥肉!他们家里一定有粮!大家都是大黎人,危难时刻,拿出一点点粮食给咱们吃了又能如何?”
“他们分明就是不把我们当人看!就想着咱们赶紧死呢!”
“我们能就这么认命吗?不能!绝对不能就这么认命,认命,就等于去死啊!”
“苍天已死!炎民当立!如果连咱们自己都不救自己,就没人能救得了自己了!”
随着这些话的散播,这些数量庞大,估摸着有三千的流民群中渐渐有种恐怖的情绪在渐渐孕育勃发。那是一种夹杂在饥饿、绝望、痛苦中艰难发出呐喊的声音,那是临死之前想要爆发出来的绝望!
人类这个族群,实属天地之灵,他们有着区别于动物的智慧与创造能力,能创造出无数叹为观止的奇迹。但,更叫人叹为观止的,绝对不是他们的创造力,而是毁灭力!破坏力!
当这三千流民扬起浮肿的脸庞时,从那几乎辨认不出表情的脸上射出来的,是临死之前的愤怒狂欢,是玉石俱焚的疯狂!
“呱呱呱——”
一只叫声凄惨的乌鸦骤然从众人头顶盘旋而过,却激不起除了死寂,膨胀的绝望之外的,任何别样的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