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离京之前的那段日子太过晦涩，以至于如今想起来宋帘也觉得心中隐隐作痛。不过他毕竟是经世大儒，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将心中那不该有的想法摒弃掉，然后低头看着宁宁，问她何出此言。

    “宁宁乖，你能不能告诉师父为什么会这么想？”

    “没有为什么呀。因为我就是普通百姓中的一个，所以自然是要为那些和我有着同样境地的人说话。既然我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这么做？都很正常的啦。就算今天有这个能力的人不是我，而是其他人，想必也一定会有人振臂高呼，为大多数人谋取利益。”

    “师傅，其实我的心很小很小的，我只想让目所能及之人都过得好。至少要能吃饱穿暖，不为生计发愁，尊严不被践踏，生命安全得以保障，能够正大光明，昂首挺胸的活着。”

    宁宁就这么一脸平静的说出自己心中所愿，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口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宋老先生却听出这番话背后隐藏着的灾患。其实这段时间他内心一直比较挣扎。就算过去这么多年，年幼之时就学的那些君臣父子之道依旧伴随他，甚至会伴随他来到人生的终点。然而如今眼睁睁看着整个大理朝越来越衰败颓废，山雨欲来风满楼。

    每当站在高处远眺大黎朝的国土，宋帘心中就隐隐有这种触感，这日子有些不对劲。这个国家好像在一个极快的速度坠入黑暗之中。能够看清这一点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就算能看清的人，也只会因为大厦将倾无可挽回，而继续醉生梦死，只求今朝有酒今朝醉。

    每当这个时候宋老先生就有种头痛欲裂之感。他曾经那么真挚的爱过这个国家，脚下的这片国土。可现在他竟然要做一桩称得上背叛的大事儿。只是这个时候宋老先生还没有下定决心，他看着宁宁，就好像在看这个国家的未来。此刻耳边尽是清水村村民们激动的欢呼声，宋老先生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

    行吧，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从此以后，就要走上这条不归路了。如果不成功，那就以此身来殉这个国家。

    “宁宁说的对，我还从来没听过有人能像宁宁说的这么正确。只不过既然你立下了这样的誓言，以后一定要为此而努力。”

    “那是自然。”

    宁宁根本没意识到宋老先生此刻心中下了怎样的决定，她只是十分高兴自己尊重的长辈能够认同自己。

    “我已经在为这个目标而努力了，师傅，你看这个曲辕犁，这就是我要做的第一步。之前已经拜托宋夫人帮我寻找那些抗冻的粮食作物种子。等再过些时日开春的时候，我想种些粮食，研究一下哪种粮食的产量比较充足，而且更适合北境的天气。”

    “您就放心吧，总有一天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能吃饱穿暖。就算以后真的有天灾人祸，也不会束手无策。”

    宋老先生认真的看着宁宁，此刻神情之中已经没有一分对待孩子的感觉，如今他是真真正正的把宁宁看成一个成熟的大人，并且是一个潜在的明主。

    如果他这样的念头让别人知道，估计会笑掉大牙，没想到他活了这么一辈子，选定的明主竟然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而且还是个小姑娘。在这个年代，一个女孩子能做什么事儿，等到了十四五岁就该定人家，十六七岁就成亲生子了，一辈子困在内宅之内，能做的事情相当有限。这样一个人物怎么能当得起明主呢？

    大概是骨子里的叛逆吧，宋老先生就这么执拗的认定了。既然已经决定做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儿，为什么不做的更彻底一点？拥立一位女帝，好像在历史上能留下更浓墨重彩的一笔。他宋帘，要么不做，做就做最独特的那个。

    这个时候宋老先生隐隐有所了悟，回头看了一眼一向沉默寡言的巫山。直到这个时候，宋老先生才在这个一向沉默的男人眼中看到了熊熊燃烧的野望。早就听说巫氏一族族人隐匿山林，过起了闲云野鹤的生活。如今看来并不是他们热爱过闲云野鹤的生活，而是心中的那个明主一直都没有出现。

    原来这个男人早从一开始就决定了要辅佐自己的外孙女。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离经叛道，但是想了想巫氏一族的传统，宋老先生顿时就觉得自己还是有点落后呀，看看人家，自古以来就推崇女性的地位。如今还要拥带自己的外孙女。眼看着巫氏一族越来越多的族人下山，宋老先生哪里还不明白这是巫山给宁宁准备的后备军？

    不过巫氏一族确实人才济济，他这个当老师的，总不能落于人后吧？毕竟他当了这么多年大儒，算得上桃李满天下。他的那些弟子们遍布整个大黎，这些年他们四处遭打压，过的也不尽人意，也是时候该让他们动动了。

    当然啦，在对他们发出邀请之前得先看到宁宁的实力如何。最能彰显她实力的就是如今的春耕。若宁宁真的能种出来产量翻倍的粮食，不必他多言，那些弟子们也会蜂拥而至。到那个时候，不仅仅是他的弟子，整个大黎的人都会闻讯而动，在那之前，宁宁必须得有能保护自己的力量。

    这份力量就得靠谢大将军了。他在鞍山关驻守了二十年。别的不多，手底下那些在战场上因伤致残退下来的老兵，不计其数。以往这些老兵的安置可是个大问题，毕竟离家多年，家里人的感情也变得淡薄，如今又是伤残归家。家里人不一定愿意养着他们，而这些伤残了的士兵往往会因为自己的残疾而感到痛苦。他们没有死在战场上，反而死在了世俗的眼光之中。

    以前谢永钊就说过这个问题，只不过那个时候宋老先生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可是如今看着宁宁的做法，他突然就明白，或许这个问题对别人来说比较艰难，可是对于宁宁来说，她最擅长的就是把周围所有人都一定利用起来。没看见那个巫鲁刚下山的时候一脸的阴郁，如今整个人如同喝饱了水的树苗一样，眼见着挺拔起来，效果出奇的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