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乌山还是之前来时那副模样。灵鸦盘旋,嘎嘎而鸣,黑色的影子从四面八方赶来,汇聚于山顶的广场,仿佛循着腐肉气息而来的秃鹫。
叶玦三人站在广场的一头,抬头望着天上徘徊的灵鸦。
广场上,其他门派的弟子看见叶玦,都惊得瞪大了眼睛,如同在一锅菜粥里发现一块肉。灵曜峰的弟子更是如同在这块肉上,发现了一只大快朵颐的虫子。
一个流霜台的弟子惊讶地双手扶头:“我的天哪,那不是天枢仙君吗?他怎么到合乌山来了?”
另一个流霜台的弟子揉揉眼睛:“天枢仙君!我不是眼花了吧?”
他捅捅身边的一个高瘦的灵曜峰弟子:“喂喂,你们灵曜峰的天枢仙君来了!”
那名弟子正数着灵鸦的脚指头,不耐烦地把那人的手打开:“你瞎说什么胡话呢?我们叶长老那是神仙下凡,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不是我瞎说,你快看哪!”
他终于顺着那人的手指看去,顿时目瞪口呆:“……这、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另一个矮胖的灵曜峰弟子:“叶长老怎么来了?身边怎么还跟着那个姓孟的?”
“他不是中了那姓孟的什么毒了吧?那天她不是还给俞长老下药来着?”
矮胖把手摸上了剑柄:“我看八成就是,我们要不要去救他?”
高瘦啐了一口:“你救?连叶长老都中了毒了,你去还不是白送的?”
“哎呀,那怎么办?去禀告掌门?”
高瘦若有所思,微微摇头:“我看叶长老眼神清澈,样子不像中毒,说不定是有什么隐情。”
“什么隐情?你是说,他们两个人……”矮胖偷偷指着叶玦那边,表情像一口生吞下个石头。
高瘦吓得脸都绿了:“我可没说,你别瞎说,我什么都没说。”
“怕什么?这么远,他又听不见。”矮胖略带嫌弃地挥挥手,“哎哟,你还别说,还真有这种可能。我早就看出这姓孟的是个妖女,把叶长老迷得跟走火入魔一样,吴姑娘那么好的女子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唉,可怜的吴姑娘啊……”
广场的另一头,叶玦耳朵微动,将这闲言碎语尽收耳底。
只是,他一点都不想理,也不在乎这件事会传到俞北辰还是吴遥思的耳朵里。
孟离也听见了。自从受了玉笛的蓄力,修为大增后,她的诸多感官都变得比从前还要敏锐。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话,就像在她耳边一样清清楚楚。
只是,她也没有心思理,她更担心自己在短时间内的功力大增会引起叶玦的怀疑。
“师尊,”孟离搓搓手,嘿嘿笑了两声,“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委托?”
“随你。”叶玦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
八谷伏到孟离的耳边:“师尊,有叶长老在,我们就什么都不用怕啦。要不要挑个脚趾多的?”
孟离摸摸下巴:“万一又像上次一样,脚趾多但是钱少怎么办?咱们修行者,虽然讲究大济苍生,但是济苍生也得先吃饱肚子啊。”
“哦,我明白了。”
八谷抬头望了一圈,抬手叫下一只灵鸦。那灵鸦有四根脚趾,落在八谷的手臂上,干巴巴地叫着:“洛河东有鬼夜哭,常弄人饭食,臭不可闻。又……”
孟离听了几句就不想听了。忽然,两个细小的声音从广场中传来。
“这个,咱们要去吗?”
“狐狸精啊,你不怕被她勾了魂去?没脸见人?”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狐狸精呢,去见见也无妨。”
“要去你去,我不去。我正人君子,不想沾染这腥臊邪祟。”
“可是,委托人出五百万金……”
“那也不去!八百万都不去!”
孟离一下就来了精神。
五百万?!卧槽,五百万?!你们不要给我啊!!
她眯起眼睛,看见那只报告狐狸精的灵鸦还落在那个弟子胳膊上,便施了个咒,手一伸,灵鸦忽然从那人身边飞走。
“哎哎,灵鸦怎么飞了?我也没说让它走啊!是谁……”
那人刚要发难,看见灵鸦竟落到孟离手中,身边还有一个满脸寒冰的叶玦,顿时就没声了。
八谷手上的灵鸦还没有闭嘴:“……均不得安宁。此案委托金,四百银。”
“师尊!”孟离把刚捉的灵鸦往叶玦面前送,“这个,这个!”
叶玦的目光落在灵鸦身上。
“渝州城有狐作祟,惑乱城中男子,昼不劳作,夜不归家。城妇寻之不应,终日与狐厮混。所托修士,皆媚而无返。此案委托金……嘎!”
孟离一把掐住灵鸦的脖子。
叶玦微皱了皱眉:“为何不让它说完?”
“钱嘛,都是小事,听不听都一样的。”
灵鸦被施了咒,瞪着眼睛,不动不嚷,任由孟离拎着甩来甩去,像一只破布袋子。
“主要是这个案子,事关人心。一位大人物曾说过,与人斗其乐无穷。这种调节人际关系的案子,比单纯捉鬼好玩多了。”
“与人斗其乐无穷?”叶玦的神情更加困惑,“这是哪位大人物说的?”
“额……”孟离感觉自己又捅了篓子,“我在书上看见的,是一个语录……”
她以为叶玦要问她语录是什么,谁知叶玦竟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嗯,似乎有些道理。”
与人斗,与人斗……不过是平民男子贪图色相,抑或是狐妖媚术高强。总之,是心术不正,才会给狐妖可乘之机,男女之事,终是说不清楚。
他看着灵鸦的三根脚趾:“此案应不甚紧急,或者我们可以先去洛河东,再回头前往渝州城。”
孟离忙道:“别啊师尊,您忘了当时江州那个案子,刚开始也不严重的……是吧?”
这句话如当头棒喝,叶玦顿时面色惨白。
孟离见叶玦变色,知道自己的话刚好说到点儿上了,不禁一阵窃喜,却又为触碰叶玦的伤口感到不忍和自责。
唉,为了指月阁的钱途,只能先委屈一下师尊了。
渝州城地处西南天府,土地肥厚,草木沃若。空气都是潮潮的,混着植被腐烂的味道。
城外广阔的田野里,庄稼半倒半伏,杂草参差,几近荒芜。
三人刚进渝州城大门,就觉得城内的气氛十分不正常。
街道两旁,酒家茶馆大多关门歇业,剩下的店铺基本是布庄、粮店之类,看上去生意惨淡。做小买卖的也不多,而且清一色的,都是女人在打理。
城里的男人,果然都不在了。
叶玦和八谷一进城,所有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两人身上,仿佛狼窝里误闯进两只兔子。
八谷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显得有些虚。他偷偷拉着孟离的衣角,低声道:“师尊,她们在看什么?”
孟离偷笑,然后又假装正经:“这还猜不出来?你想啊,她们的男人都被狐狸精勾走了,家里正缺男人。她们看你,当然是想让你跟她们回家,顶上她们男人的空缺啦。”
“……我不要,我要跟师尊一起。”
“怕什么咯,你也老大不小了,要是有相中的姑娘,就留在这里给人家当上门女婿也不错啊。”
她本想逗逗八谷,不料八谷竟认真了,一把拉住孟离的手,眼中汪着两池水,乞求道:“师尊,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你要把我扔在这里?……师尊,你别丢下我,我要是哪里做错了,你说,我一定改!”
孟离不知是该愧疚还是该感动。
“傻小子,”她摸摸他的脑袋,“你要跟我打一辈子光棍吗?”
八谷的声音小到微乎其微:“跟师尊在一起,怎么算是光棍呢?”
“……”
耳朵尖的叶玦当然把这段对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你们在磨蹭什么?再不走,渝州城里的男人要被骗干净了!”他的声音近乎严厉。
孟离被这没来由一顿脾气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昨天晚上的余怒未消。
“走走走!这就走!先去委托人家里!”
这时,迎面一个女子朝三人款款走来,拿眼睛把叶玦从上到下瞧了个遍。她故意挨近了走到叶玦身边,趁其不备捏了一把他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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