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离赶紧把玉佩塞进怀里,看见荏儿端着一只大碗走进来。
“孟姑娘,我不会烧菜,就偷偷去后厨炖了一碗鸡汤,你将就着喝些吧。”
荏儿把碗放在窗台前的小桌上,打湿一块帕子,坐到孟离身边。
“在这里,就不要跟大师姐对着干了。”她用帕子轻轻擦着孟离那生着海棠的胳膊,“我知道,孟姑娘是有本事的人。可这海棠法印最是会束缚,你反抗得越厉害,受得苦越多啊……”
孟离看着胳膊上那块轻轻拂动的帕子,眼圈有些发红。
法印是结在里面的,一块帕子又怎能擦掉疼痛。可那冰冰凉凉的触感,和从帕子后面渗透过来的热气,却让她感到留恋。
“你怎么这么好脾气?”孟离抬起眼皮,看着荏儿清瘦的侧脸,“对谁都逆来顺受的,以后等你嫁人了,还不得被人欺负死。”
荏儿温婉一笑:“那就看命了,什么样的男子能喜欢我,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你就不能主动去喜欢一个人吗?要是我,我可不当人案板上的鱼肉。”
“我不如孟姑娘美貌,也没有孟姑娘的本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哪有资格去主动喜欢别人呢。”
孟离坐起身:“怎么没有美貌?你这么好看,比那个罗樱好看八百倍。”
荏儿噗嗤一声笑了:“孟姑娘不光本领高强,嘴巴还这么甜,难怪大家都喜欢你。”
“喜欢我?鬼才喜欢我……”孟离盘着腿,胳膊肘拄着下巴,“要是大家真都喜欢我,谁会给我挖这么大的坑。”
她静静地看着荏儿的手,又道:“那些人不是我杀的,你信吗?”
荏儿放下帕子,把碗端到孟离面前:“我信你是好人。就算那些人真是你杀的,我也相信你一定有你的理由。”
“可是,他们真不是我杀的。”
“那就要看天枢仙君,能不能帮你讨回公道了。”荏儿舀起一勺汤,放在嘴边吹了吹,“来,尝尝看。”
孟离伸手去接:“我自己来吧。”
荏儿躲开孟离的手:“你手臂不痛了吗?就让我帮你吧。大忙帮不上,这点小事,我还是帮得了的。”
孟离只得低头喝了一口,发现荏儿的手艺是真的不怎么样。鸡汤咸不咸、淡不淡,也没什么鸡味儿,土腥味倒是挺重的。
“孟姑娘,你真有福气,我好羡慕你。”荏儿的目光里有一种柔和的失落。
“羡慕什么?”
“天枢仙君那么在意你。”
孟离差点一口鸡汤把自己呛死。
“你你你……”她用袖子擦了一把嘴,“你可别乱说,我跟我师尊之间清清白白……”
荏儿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如一汪清水,波澜不惊。
“我只是个局外人,我说什么不重要的。”她又舀起一勺鸡汤放在嘴边吹了吹,“重要的是,你们两个人的心。”
孟离小心翼翼地看着荏儿:“那可是我师尊啊,你竟然敢说这种话,你们不是最讲纲常伦理的吗……”
荏儿微笑道:“能得天枢仙君一顾,哪还管得了什么尊卑辈分呢。况且,他对你,真的用情很深,根本都不用你去追求什么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
“白天我们带你走的时候,他一直看着你的背影,好久都没离开。他那种看你的样子,我懂的。”
孟离下意识地摸摸藏在胸前的玉佩。
荏儿看见了她的动作,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鸡汤实在是不好喝,孟离便想找个话头岔开。
“哎,对了!”她眼睛一亮,用还健全的那只手打了个响指,“刚刚慕情说晚修,都修些什么啊?”
“什么都修。”
“什么都修是修什么啊?”
“嗯……要不我带你去看看吧?”
孟离耷拉着膀子,随荏儿来到一座大厅内,这才明白荏儿刚刚说的“什么都修”是什么意思。
只见屋子里整整齐齐的,放着瑜伽垫一样的东西。每一个垫子上面,都有一个灰色长裙的弟子。
有打坐的,有施法的,有几个还捧着一本书,做些奇怪的动作。
孟离看着那些动作有点眼熟。
只见那姑娘这架着两条腿,像扎马步位置还没那么高,上下蹲起的姿势,一震一震……
这不是……
她快步走过去,低头去看弟子面前的那本书。
这不是春宫图吗??!!!
孟离瞪着眼睛看着那个上下蹲起的女弟子。
女弟子抬起头,也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你有事吗?”女弟子问。
“我我我……你你你……这这这……”
女弟子低头看了一眼书。
“房中术,你没学过吗?”
“学、学过???”孟离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这东西还能光明正大拿出来学的??”
女弟子对孟离的惊诧感到不可思议。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日后嫁了人,这些总是要经历的。房中术不到家,如何留住夫君的心?”
孟离感到现实如此魔幻。
这鬼地方,不许女子这,不许女子那,却把床上功夫搬到台面上来,还当作正经学问去修行,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
她转过身看着荏儿,发现荏儿的神情也十分淡然,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孟离头大如斗。
再往大厅其他地方看去,发现不止这一个,至少有几十个女弟子都在看着一本书,边学些A片里才能看到的姿势,顿感辣眼睛。
她连连摆手,直往门外走去。
“孟姑娘!孟姑娘!”荏儿追上孟离,“孟姑娘你怎么啦?怎么就走了?”
孟离停下,满脸写着匪夷所思。
“这些,你也都学过?”
荏儿点点头:“是呀,这些功课,每天都要温习的。”
孟离对荏儿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感到抓狂:“功课?你们天天都上些啥课呀?是不是还要教你们怎么帮男人掏耳朵,怎么帮男人按脚丫子??”
谁知荏儿又点点头。
“孟姑娘好像很了解芳菲堂的功课呢,想必之前也是打听过的?”
“……”
魔幻,太特么魔幻了!
“那你们上没上过反家暴的课?”孟离扶了扶额角。
“家暴?是什么?”
“就是你的男人要打你,你不要打回去吗?”
这回轮到荏儿目瞪口呆了。
“打、打夫君?这怎么敢……孟姑娘你也太大胆了吧……”
孟离道:“那你挨你夫君打了怎么办?”
荏儿想也没想,回道:“夫君打我,自然是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我会等夫君气消了,再问问他我哪里不好。若是他不愿说,我就多做些能让夫君开心的事。”
“什么开心的事?”
“那就是孟姑娘刚才看到的那些啦。”
“哪些?房中术?”
“嗯嗯。”
孟离几乎要气昏过去。
“你们,”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抚平自己的情绪,“你们不是修疗愈的吗?就不上些正经课?”
荏儿笑了:“哦,原来在孟姑娘眼里,只有这些是正经要学的东西。”
她掰着纤细地手指,一个一个数道:“疗愈咒法是要修的,还有一点药宗,一点保护术,最重要的是心法。”
孟离忽然来了兴趣:“那这些课,我能去听吗?”
荏儿歪着头:“为什么不可以?所有的这些,孟姑娘都可以去听的,而且有些还必须要去听。”
孟离撇了撇嘴,笑道:“必须听的,估计都是些教怎么做女人的课吧?”
荏儿也无奈地笑起来,点点头。
“不过……”孟离忽然想到什么,“慕情会让我去修心法?她不怕我学到好东西,就管不住我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荏儿摇摇头,“但是,我之前听堂主说,我们芳菲堂的心法,跟灵曜峰心法是冲突的,我怕……”
孟离一下子明白了。
怪不得慕情不怕我偷她们的看家本事,原来是巴不得我去学,好走火入魔。
呵,我偏不信。
荏儿看着孟离不服气的样子,掩着嘴偷偷笑了,然后又靠过来,低低地问道:“孟姑娘,你这么厉害,以后是不是天枢仙君也要挨你的打呀?”
孟离老脸一红,脑子里瞬间出现自己拿着小皮鞭,穿着高跟鞋,往叶玦光溜溜的背上滴蜡油的画面。
她赶紧甩了甩头。
“还是我师尊厉害,我打不过他……”
荏儿调皮地挤挤眼睛:“天枢仙君才舍不得打你呢。”
这之后的日子里,孟离几乎每堂课都不落,所有的教室都有她的身影。
听了几次之后,她就学着去练。结果每次练到一半,她就觉得胸腔里有一股气在郁结,结着结着,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都是躺在弟子房的床上,身旁坐着忧心忡忡的荏儿。
荏儿常劝她不要再练了,可是她不听,她总觉得只要把那口气顺过来,就一定能有大收获。
然而练到最后,修为增进没收获着,却收获了一张肿成包子似的脸。
这日,她顶着那张包子脸,来听慕情讲女德。
“女子第三百二十八训,男人讲话时,女子无特殊情况不得插嘴。女子不可盖过男人风头,也不可穿比同地位男人好的衣服。”
慕情拿着一卷线装书,站在堂前朗声讲着。下面的女弟子全都认认真真,聚精会神地边记边背。
孟离感到头秃。
来这三个月,她已经逐渐学会适应这里的气氛。
不大声说话,走路不带风,没事不随便笑。早上要早起,因为要比男人先起床准备男人要用的事物。晚上要晚睡,因为要伺候男人上床,等男人睡着了自己才能睡。
虽然大家身边都没有男人,可是生物钟一定要形成。
没想到,孟离这个生物钟却越来越难以形成了。
她本来不是觉多的人,但也不知是修了疗愈心法的缘故还是什么,她总觉得身体越来越沉,眼皮越来越沉,恨不得走着走着就要睡着了。
尤其是慕情的女德课,对她来说简直是催眠神器。
“孟玄戈!”
慕情讲着讲着,听见下面传来一阵呼噜声。
“呼……呼……”
孟离坐在最后一排,眼皮上画着一对眼睛。她已经做好在慕情课上打瞌睡的准备了。
“孟玄戈!!”
“嗯?嗯?”孟离一骨碌地从蒲团上站起来,“慕堂主叫我什么事?”
“我方才说的,你重复一遍。”
“重复……”
孟离拿余光瞟着旁边的荏儿。
荏儿拿书挡住嘴巴,小声嘀咕道:“女子不可盖过男人风头,不可穿比同地位男人好的衣服。”
孟离大大咧咧地朗声道:“哦,女子要盖过男人风头,穿比他们好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