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八怪？！”
孟离慌了，她跌坐在江聿的尸身旁边，手在他的脸上、胸膛上胡乱地拍打着。
“丑八怪？丑八怪！你怎么了？”
那青年见孟离对尸体动手动脚，强忍住胸腔里翻滚的血，怒道：“大胆恶鬼！竟敢对我恩公不敬，看我……”
然而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一口喷涌的鲜血给堵回去了。
绝尘见孟离如此惊惶，便问道：“孟姑娘，这位公子，你认识？”
孟离却不理他，而是朝那老者和青年爆喝：“他怎么死的？谁干的？！”
青年捂着胸口还要说什么，老者却把他拉住，狐疑道：“你是谁？如何认得恩公？”
孟离一个箭步蹿到老者面前，拎起他的领子，吼道：“我问你是谁干的？！”
青年吓得赶紧去扳孟离的手，老者却镇定地答道：“这是恩公自己的意思。”
“自己的意思？什么意思？”孟离松开老者，她知道江聿行事向来不按套路出牌，自己把自己作死了这种事情，他可能还真干得出。
老者拽了拽衣襟，道：“败在你手下，是我九湘杨家本事不济，但好歹骨气还在。跟你这种邪祟妖魔解释这么多，我杨焕风不屑！”
“谁是妖魔啊？你睁开你的钛合金狗眼看一看，老娘是人，是人！”
孟离两根手指直戳戳地指着自己的眼珠子，脸几乎要贴到老者的眉骨上。
那位名叫杨焕风的老者盯着孟离的眼睛，满面狐疑，身后的青年却迟疑地指指地面：“……爹，她有影子……”
“你……”杨焕风看看影子，半信半疑道，“你真的是人？那方才……”
“方才怎么了？”孟离挠挠头。
绝尘努力回想着孟离这几次失控时的状态，忽然灵台一亮，目光炯然开口道：“孟姑娘，之前可是到过阴间？”
孟离一惊：“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这你都看得出来？”
绝尘的神情变得很复杂：“我寺藏经阁藏有孤本，说人若到阴间还能还阳，则有极大可能身上带着不该带过来的东西。”
孟离想起自己曾在忘川里洗澡的经历，不禁浑身打了个寒战。
哎哟卧槽，那我岂不是跟电影里演的一样，一脚跨出鬼门关，背上还背了一大堆小鬼？
绝尘手掌立在胸前：“你方才头顶鬼火升腾，黑影弥漫，与昨夜情形一模一样。那些东西既不像人间之物，亦不像你个人为之，所以……”
“你去过阴间？”杨焕风突然面带惊诧地打断道，“那你是如何回来的？”
“额……”孟离还在回味绝尘刚才的话，冷不防被杨焕风问了个卡壳，心里想着，还是不提孟婆这茬了，便打岔道，“你还没回答我呢，这人到底怎么死的？！”
杨焕风看了一眼江聿的尸身，叹息道：“唉，江公子是我们杨家的大恩人，要不是他，小儿梦梓就没命了……”
孟离瞥了一眼刚才端火盆的那个青年，心道他这莽莽撞撞的样子，十个丑八怪都不够救的。
杨焕风接着道：“我们杨家世代以受人委托捉鬼为生，在湘城也算是有头有脸。但有一次委托极为凶险，我身受重伤，小儿也被邪祟掳了去。”
“所以，你就把他给请过来了？”孟离忍不住想笑，请同行来帮忙干自己分内的工作，也不嫌丢脸。
“不是的……”杨焕风又叹息了一声，“当时，我们正在商量解决的对策，是恩公自己忽然出现，还把小儿给带回来了。”
孟离皱起眉头：“他自己来的？”
“不错。”杨焕风道，“我们知晓恩公是做什么的之后，便提出要重重酬谢恩公，没想到他却一文钱都不要，只要我们渡他到阴间去。”
“渡他去阴间？”孟离感到匪夷所思。
绝尘却重新审视起这姓杨的一家，忽然道：“施主世代捉鬼，可是也会亡魂接引、阴阳相渡之法？”
杨焕风微微一笑，用看行家的眼光看着绝尘：“正是。这阴阳相渡之法乃是我九湘杨家的看家本领，就算是上界的修真门派也未必能够驾驭。可是，阴阳相渡终究是有违世间轮回之理，施行起来凶险异常，搞不好就会像这位姑娘一样。”
他抬手，朝孟离示意：“带些不该带的东西回来。”
孟离又是一哆嗦。
杨焕风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坐在地上：“我们问恩公，好好的为何要去阴间。他只说要去寻找真相，还一个人的清白，多了却没有再说。”
绝尘转头看向孟离，孟离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
原来，丑八怪是为了我，他怎么这么傻。
“行阴阳相渡之术时，去往阴间的人，要靠另一人在阳间用魂丝牵引，才不至于迷失。但魂丝易断，承受的时间也有限，最多，只有三天。”杨焕风说着说着，喉头一哽，“三天一过，魂丝崩裂，去往阴间的人就……”
那个叫杨梦梓的青年看着脚边的火盆：“江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他死了，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
孟离问道：“那他去阴间之前，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杨焕风抬眼看着江聿的尸身：“什么都没有留。而且，他身上也只有他平时作为兵器用的一把扇子，还有个贴身的布袋，别无他物。我把它们跟恩公的遗体放在一起了。”
孟离起身走到江聿身旁，看着他俊逸无伦的面容，闭了闭眼睛。然后蹲下身，看见他手心里攥着的解语扇。
这家伙，真是个守财奴，死了都不放手。
她苦笑了一下，悲伤的潮水刚要涌过来，忽然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杨先生，你刚才说，这些东西是你放在棺材里的？”
杨焕风有些奇怪：“是啊，我亲手将扇子放在恩公手中的，还有布袋，在他的怀里。”
孟离又紧盯住江聿的手。
死人还会伸手抓东西？还抓得这么牢，摔都摔不掉？
她急忙伸手在江聿的胸口一探，发现那心脏处，虽感受不到跳动，却还有一股微不可查的暖意停留在那。
“他没死！”
听孟离这样说，杨焕风却悲伤道：“姑娘想是思念友人太甚，以至于出现了幻觉。我杨家引渡亡灵无数，人死没死，我怎么会分辨不出来呢？”
“你摸这里！摸这里！还是热的！”孟离在江聿的胸膛上不停拍打。
杨家父子以为孟离疯了，又觉得她很可怜，不禁摇头叹气。
绝尘却知孟离本事。他快步走到孟离身边，也伸手去探，然而并没有探出什么。只是看着江聿紧攥着扇子的手，皱起了眉。
“孟姑娘，此话当真？”
“废话！我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吗？”
“若果真如此……”绝尘思索片刻，“也许江公子还有救。”
孟离抓住一线希望：“怎么说？”
“我寺藏经阁曾有孤本，上面记载了这种假死状态的回生之法。只是所需材料甚多，可能一时难以凑齐。我们可以把江公子的身子带回寺中，再行钻研。”
“不行，来不及。”孟离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这千山万水大老远的折腾，丑八怪就算还没死，也得被折腾断气了。而且光凭一本书去救人命，根本不靠谱。更何况你们庙里的那些人，恨不得见了我赶紧押送到羲和塔去，我去简直就是送死。”
绝尘沉默了。
孟离抬头看着杨氏父子，犹豫片刻，忽然坚定道：“送我去阴间，我去把他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