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玦接到传音符的那一刻，脸上的阴霾比暴风雨集结时的乌云更甚。

    孟离认得那传音符，是灵曜峰发来的，而且是极特殊的情况发的那种。

    “师尊？”她见叶玦脸色冷得吓人，怯生生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掌门仙逝了。”

    “……掌门？哪个掌门？”

    问完这话，孟离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灵曜峰发来的，还能是哪个掌门，只是她不敢相信自己心里的那个答案是真的。

    “俞掌门。”

    这回坐实了。

    叶玦的背影像一座冰山，在热烈火红的吉服映衬下，显得格外扎眼和讽刺。孟离只感觉，在这个时候，谁要是碰他一下，他马上就会变成一头猛兽，把来人杀个片甲不留。

    “那……”孟离几乎不敢说话，“你要回去吗？”

    她觉得自己又问了一句蠢话。

    “要。”叶玦的话音冷到结霜。

    “我同你一起吧。”

    叶玦转过身：“你不回家了吗？”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作为一派掌门，前去吊唁也是应该的嘛。”

    叶玦没有说话。

    孟离这样做，其实完全合理。指月阁门派虽小，但经过几次大战，在修真界也有了一定的声誉，灵曜峰有丧事，她出面的确让人挑不出毛病。

    可眼下，他与孟离之间的窗户纸已经捅破，他们俩是名符其实的眷侣关系。但毕竟这关系不能公开，他怕他看孟离的眼神会流露出什么，被别人瞧出来，那样的话，一切就都无法挽回了。

    孟离似乎看出了叶玦的犹豫，想安慰他，便大咧咧地笑道：“哎呀，不怕，我跟你分头行动，到了那假装不认识你不就得了。”

    “不认识我？”叶玦刀刻般的冷脸柔和下来，眼里划过一丝宠溺，嘴上却假装嗔道，“莫非，你连师徒情分都不认了？”

    “哦，对哦，你还是我师尊呢。”孟离也假装刚想起这档子事。

    “不然呢？”

    “不然……”孟离背着手，踱着方步来到叶玦身边，“你是我的掌门夫人呀。”

    为了跟叶玦不一起出现，孟离还是回了一趟指月阁。她将俞北辰去世的事情同几人说了以后，几人先是不敢相信，然后纷纷感叹看着那么凶、气场那么强的一个人，竟然说走就走了，不禁唏嘘不已。

    听说孟离要去吊唁，八谷和亓琦都想跟着一起，但孟离嫌亓琦太过自我，那么严肃的场合难保不会说错话惹出事端，便让她留在山上跟李荷学习法术，只带八谷一人前去。

    不过，她还是在指月阁多磨蹭了几天，没有立即动身去灵曜峰，因为她实在是心虚。

    由于刚跟叶玦确立关系，她心痒难耐，看见他那束得高高的衣领，和上面峰峦一般的喉结，就忍不住咽口水。

    既然已经是正经的男女朋友，虽然不能公开，但要做些什么至少是名正言顺的事，那就不能怪老娘不客气了。

    每次她想起叶玦的脸，心就会狂跳不止，后脖颈子还会起一层鸡皮疙瘩。脑子里颠鸾倒凤的画面演了不止一次，叶玦那眼神迷离、水汽氤氲的样子，实在是令她口干舌燥。

    灵曜峰掌门去世这事关系重大，整个修真界的代表绝对会齐聚一堂，到时候人多眼杂，自己这狗见了肉的眼馋样儿被人发现就完蛋了。

    而且灵曜峰这脾气挺邪门，正式的葬礼只能够本派人士参加，算是个不对外的私人活动。其他门派的去了，还得在客房暂且先住两天，等仪式举行完了，人家才出来感谢大家，开个午餐会什么的。

    所以，她掐算着时间，还是等葬礼结束，大家热闹都瞧够了、散了她再去。反正她这小门小派，晚去两天也没人在意，心意到了就好嘛。

    出发那天，她特意换上了一件纯黑的衣服，身上没半点花饰。还叮嘱八谷带的刀鞘上不要镶嵌宝石，免得招眼。

    服丧期间的灵曜峰，气氛比平日更加肃穆。本就没有什么装饰的楼宇，如今房梁上绘着的一点青云纹样，也被白幔围了起来。

    眼下正是生机勃勃的春日，原应百草萌发，百鸟争鸣，然而灵曜峰的山间却连一声蛐蛐叫都没有，像是一夜之间所有的生命都被扫地出门了一般。

    掌门去世的悼念处被设置在了瞻星台的一侧，那里有一块刻着灵曜峰历代掌门和长老名姓的天石，上方点点星曜火灵明暗交错，那是每一个来悼念的人点燃的追思符。天石上，在世者的名字仔细看去有星光闪烁的感觉，而去世者则全为墨黑。俞北辰的名字也不例外。

    孟离来到瞻星台上，满意地发现各大门派果然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剩几个零星的散修偶尔前来拜会一下。

    她走到天石前，看见原本刻着俞开阳名字的地方已被抹平，而叶玦的名字就紧接在后面，星光点点。

    估计下一任掌门就该是师尊了吧，吴遥思的算盘珠子总算崩对地方了。不过，好端端的，俞北辰怎么就去世了呢。

    天石旁的小桌上放着一叠追思符，还有一幅锦卷和笔墨，供追思者签上名字。

    孟离拿起一张追思符，捏了个引火决将其点燃。幽幽火光从她手上升起，慢慢向其他星曜火灵靠近，并位列其中。她低头看着锦卷上的名字，各门各派有字有名有姓，几乎修真界能数得上数的都来了，果然修真界第一大派的面子就是大。

    她看着看着，末了，一个名字吸引了她的注意。

    小雀江聿。

    孟离嘴角微微上扬。想不到这种场合，丑八怪也来了，他不是最不爱跟名门正派打交道的么。而且还留了这么个名，怕不是故意留给我看的。

    不过，这名字位置靠前，估计这会儿早就走了。

    八谷也点了一张追思符。他来到孟离身侧，看着锦卷上的名字，问道：“师尊，我们也要留名字吧？”

    “当然要了。”孟离答道。

    八谷点点头，将毛笔蘸饱了墨汁递给孟离。孟离接过毛笔，毫不犹豫、完完整整、一笔一划地在最末尾签上自己的大名大字：玄戈孟离。

    自从上次字条风波后，她回去认认真真、勤勤恳恳地练了好一段时间的毛笔字，终于能写得有模有样了。她并不知道自己这副皮囊以前是什么笔体，不过她想好了，若是有人问起，就说自己练功走火入魔改了性，醒过来字体就变样了，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时，一个压得低低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

    “听说，俞掌门的病，已经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