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曜峰山门,旌旗遍地。
时节入夏,正午天气已有几分炎热,烤得地上的砂石有些发烫。
各门派严阵以待,手握兵刃,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愤怒。云彩被风切成几团,大片大片地向前滚动着,投下暗影映在人群的头顶,显得气氛更加阴晴不定。
吴喑站在人群的最前面,身边站着易承欢。明明是新丧了女儿,他脸上看不清是悲是怒,却又显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岳灵台和江聿领着灵曜峰一众弟子,与各门派在山门外的空地上对峙。
双方都没有开口,虽是沉默,气氛却十分焦灼。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箭在弦上,战事一触即发。
易承欢看了吴喑一眼,上前一步,朝灵曜峰众人喊道:“我们今日是因昨夜阴阳裂缝一事,来向灵曜峰讨说法的,为何不见叶掌门出来说话?”
“我师尊这几日闭关修炼,易掌门有什么事,可以跟我们岳长老说,他现在在代理……”
崔大牛话没说完,易承欢不耐烦地打断道:“掌门说话,你一个弟子有什么资格插嘴?”
“你……”
“翊松。”岳灵台按住崔大牛的胳膊。
崔大牛后退两步,低声骂道:“狗仗人势……”
岳灵台朗声道:“吴宫主,听闻令爱新逝,我派上下都悲痛万分,您也一定心痛不已。眼下她尸骨未寒,我们还是不要在此大动干戈了吧。”
“正是因为小女被妖女孟玄戈所杀,我才来向贵派讨要凶手,以告慰小女在天之灵!”
吴喑一挥袖子,浴日宫的弟子们纷纷拔刀,一片凛凛。
“况且,小女还是你灵曜峰的掌门夫人,”他拿着鞭子,指向灵曜峰众弟子,“夫人驾鹤,为何不见弟子披麻戴孝?”
“她害死我们俞掌门,还陷害长老逼人下山,早就没资格做我们掌门夫人了,我们凭什么给她戴孝?她配吗?”崔大牛又忍不住站出来骂道。
来逼宫的人群中响起一阵低声议论,灵曜峰弟子这边也是一片惊诧。
岳灵台一把将崔大牛拉到身后,低声训斥道:“谁让你说这些的?还嫌事情不够大吗?”
吴喑却面不改色,反而笑道:“灵曜峰真是人才辈出啊,一个小小弟子竟然敢以下犯上,污蔑掌门夫人清誉。你说小女做了这些,可有证据?”
“……”
崔大牛语塞,他也只是刚听江聿这样说,一时赌气用来跟吴喑还嘴,没想到被人家抓到话柄。他面露愧色地看向江聿,江聿却看也没看他一眼。
“没有证据凭你空口白牙在这里乱说,灵曜峰可真是越来越不讲道理了。难怪会教出孟玄戈这样的妖女。”
易承欢从袖子里抽出一支卷轴,双手展开朗声念道:“妖女孟玄戈,罪状有三:与阴界私相勾结,放跑鬼怪,为祸人间,此其一;大开阴阳裂缝而至生灵涂炭,却不主动认罪伏法,反而逃逸欲寻庇护,此其二;违逆伦常对师长存非分之心,怨毒无比残害师母性命,此其三。三大罪状,状状属实,浴日宫乃修真界各派之首,特率正义之师围剿妖女,治孟玄戈之罪,以平天下之怒。”
“这……哈哈……”岳灵台干笑两声,“前两条罪状,的确要追究,孟玄戈到底师从叶掌门,此事灵曜峰责无旁贷。但关于吴姑娘之死,其实还有许多疑团未解,未必就是孟玄戈所伤……”
“不是她伤,难道是你?”易承欢指着岳灵台。
“哪里来的野狗,在这里乱吠。”
江聿唰地甩开扇子,又拿四个明晃晃的大字对着易承欢。一阵风从扇子底下掀起,直吹到对面声势浩大的人群之中,顿时尘土飞扬,衣摆旗帜呼啦啦响成一片,有些身上还带着轻伤的小弟子一下子被掀倒在地。
吴喑眯起眼睛,待鬓角碎发平复后,笑道:“想必这位就是灵曜峰新来的长老,江聿江墨卿仙君了,从前竟未听说过您的名号,定是位世外高人。”
“哼,高人不敢当,”江聿鄙夷地瞥了易承欢一眼,“矮人你身边倒是有一个。”
“……”易承欢的脸气得一阵青白。
“呵,墨卿仙君喜欢说笑,我喜欢。”吴喑背过手,“可人命却不是玩笑,妖女孟玄戈伤了那么多人性命,今日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江聿阴沉一笑:“我若说不呢?”
“墨卿仙君想是很少踏足我上界,不知利害,有些事,不是光凭谁修为深厚就说了算的。”吴喑向前踱了两步,“浴日宫从来都是关押修真界重刑犯人的地方,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公平公正,修真界尽人皆知。”
“那又如何?”
“如何?呵呵……”吴喑冷笑两声,“先不说你灵曜峰有没有这个本事关得住妖女,单说各门派各司其职,遇事也当合力同心。世人皆知,修真界六大门派,三攻三辅,各自鼎立,断不应做出越界相争、相互倾轧之事。即使是你灵曜峰想要专权,也不问问修真界其他门派答不答应?”
“不答应!”
“交出孟玄戈,押送羲和塔!”
“包庇妖女,天理难容!”
来逼宫的人群越来越愤怒,声讨之意越来越强烈,眼看就要压不住了。
“吴宫主言重了,江长老没有这个意思。”岳灵台暗中拉了拉江聿的袖子,“我们体谅吴宫主爱女心切,可您也回头看看,无论是您宫中还是其他门派的弟子,不是身上带伤,就是面容憔悴,才一阵风就给吹倒了,您也体谅体谅他们呀……”
“呵,灵台仙君是仗着有墨卿仙君相助,威胁我们?”
“吴宫主说的哪里话,江长老本就是我派长老,谈何‘相助’?再说,也断断没有威胁之意呀。”
“可我之前听说,灵曜峰向来瞧不起外面的散修,说他们目无章法,性子懒散。眼下有求于人,就收入囊中,说什么‘我派’,真是什么话都让你们说尽了。”
“这……吴宫主不要信口开河,我灵曜峰从未说过这种话。”
岳灵台头上冷汗直冒,悄悄拿余光瞧着江聿,发现江聿脸上一点变化也没有,但心中想松气又不敢。
吴喑抓到岳灵台神色有变,又接着道:“吴某向来不是乱说话的人,是你们前任掌门俞北辰亲口告诉我的。说到这,我们在这里讲了半天,还不见叶掌门出面,怎么,是我们不够资格?”
江聿忽然大笑道:“你倒是会搬弄是非,竟拿个死人在这里说嘴。不过就算他真的说了,那也说得没错,我们这些人平时就是懒散惯了,说话做事都没什么章法,但是最起码的脸色是会看的。”
他轻轻摇着扇子,眸间似有烈日的光芒,凤目斜上,倨傲轻狂。
“人家说闭关,那不过是顾及面子,找个借口回绝,按理说来人知趣就应退了。可有的人就非得这么厚脸皮,硬要人家出来相见,岂非泼皮无赖,非要乱棍打出去才知道羞?”
“……江先生好厉害的嘴。”吴喑的脸上阴云密布,“再怎么说,叶掌门也是我浴日宫的女婿,吴某更是他的长辈。长辈要见晚辈,晚辈却推脱不见,这么不懂礼数,难怪能跟江先生这样的人成为朋友。”
“自然是近朱者赤,我若是跟你成为朋友,岂不是近墨者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