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影早习惯了楚英的德行。

    因此也就没有生气，只微笑着给楚英递了杯茶：“不是。”

    楚英后续那些不好听的话直接噎住：“……？？？”

    徐影笑了笑，道：“陛下日理万机，宫内宫外那么多事情需要陛下操心，这样大一个国家一天没个几十件事烦心都不合理，再是什么能人，如何能想得到下头的人能欺上瞒下？嬷嬷再是不好，怎么能怪到陛下身上。”

    楚英的百炼钢，对上徐影的绕指柔，以过往那无数次的经验来看，一直是挺丢盔弃甲的——他的脸色还是很阴沉，但是更难听的话到底是咽了下去。

    “陛下仰慕世家风流，将前朝的规矩迁移到了本朝，才有了公主所和皇子所的规矩。”徐影微笑开口，几乎是用尽了自己全部的涵养才有了后半句，“这也算情有可原，并没有什么。”

    楚英的脸色稍缓，却仍是没有说话。

    徐影继续：“但是呢，世家有世家的可取之处，也有不能兼顾的地方。不管怎么说，这样刁奴欺主的事情，即便是在前朝皇室或是簪缨世家里，也是绝不能容忍的。”

    这明显是顺着楚英的毛撸了，楚英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

    但他很快就莫名有了一种“你瞎说！我的偶像怎么能也拉屎也放屁！”的愤怒：“皇后少来哄朕，簪缨世族多有忠心老奴，怎会如此苛待少主？”

    徐影都无奈了，心里狠狠地嫌弃了一下这个逼是真心实意觉得世家大族连放个屁都是香的。

    偏偏这件事不能等——再等下去儿子闺女都要被刁奴教歪了！

    她也只能耐着性子叹息一声：“陛下，即便陛下不信妾身所言，尽可问一问世家出身的六宫妃嫔或是前朝官员，或者派人出去打听打听，世家主母有没有为老仆烦恼？即便动辄发卖打死，有没有老仆就是铤而走险从主家扒好处，损了主家，肥了自身的事？”

    徐影说的很正经很认真，倒让楚英心头都生了几分怀疑。

    他决定去问问。

    但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梓潼何必说这样冷人心肠的话，你我夫妻有什么不好相信的，总之梓潼是发现了这样的事，又已处置了刁奴，今后再换好的来侍候就是了。”

    话说到这份上，在楚英看来，算是告一段落了。

    我去不去找世家验证你说的“世家亦有刁奴”是我的事情，我即便后面不验证也没关系，我都已经摆明了不追究你的责任，你差不多得了，到此为止吧！

    但在徐影看来，不能差不多得了。

    她大概能理解楚英在想什么——男人和女人在孩子上的付出是不一样的，男人的一哆嗦，女人十个月的辛苦。

    直接结果就是男人和孩子的分开显得非常容易，特别不会与女人共情，理所当然地认为不过是母子分离，有什么大不了，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

    但是，不是这样的。

    后宫日子寂寥，又不是所有人都能将无限的精力投入到有限的争宠活动上去，总需要那么一点打发时间的办法，养一只小猫小狗来怡情，如何能比得过孩子一声一声的娘亲？

    是，徐影是嫌弃那帮从进宫开始就眼睛红透了想把她挤下去的妃嫔，眼里只有争宠夺嫡这三分地。

    但她也同情这些囿于什么狗屁宫规，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抱走的年轻妃嫔，更心疼那些受制于嬷嬷，导致驸马都难见几面的公主。

    前朝到底是出于什么考虑不让妃嫔养自己的孩子那是前朝的事情，反正在徐影这儿，能帮那些丫头一把，还是帮一把的好。

    现在就帮，不用等什么以后掌权了。

    想到这里，徐影沉声开口：“陛下，妾身有个建议。”

    “嗯？”楚英问。

    徐影道：“倘若陛下确实查实了刁奴欺主，还是让妃嫔们自己来养孩子吧。”

    这对于无限推崇前朝的楚英来说，无疑是对他权威的质疑。

    于是才好看了没多久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徐影现在已经不在乎狗男人的心情了，只要不是一张嘴就辱骂，这件事就可以谈：“陛下用前朝的法子养孩子，好处有二。”

    楚英挑了挑眉。

    “前朝这么养孩子，一，是在于龙子凤孙不能长于妇人之手，以免多了优柔寡断之气。”徐影轻声开口，颇有娓娓道来的意思，“二来，也是想的妇人心眼都小，装下了孩子，就装不下夫君，没办法专心侍奉君上。”

    楚英“唔”了一声。

    说实话啊，他根本没有想得这么深，定那个公主所皇子所的规矩……纯粹就是前朝是这么弄的，他就这么学了，而已。

    但听徐影这么一说，他也能点点头：“皇后看得真切。”

    “可在本朝不适用啊。”徐影微笑道，“原因也有二。”

    楚英：？？？

    徐影笑了笑：“一，陛下纳入宫中的，尽是名门淑女，她们倘使不嫁陛下，也会是在诗礼簪缨的世家做主母，辅佐夫君，教导子孙，她们教养出来的子女便是新一代的世家子弟，难道不是个个芝兰玉树，侧帽风流？陛下亲自挑中的人，难道还不相信她们能把陛下的龙子凤孙教养好？”

    这波啊，这波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

    楚英都愣了一下，想半天没挑出什么毛病来。

    于是忍不住问道：“那二呢？”

    “二。”徐影含笑道，“前朝如此，何其短视者也。他只知道妃嫔没了子女在旁，会更专心服侍君上，可是母子天伦本是天地至理，硬要将母亲与孩子分开，母亲舐犊情深，日日难过涕泣，难道就能专心侍主了？再者，硬将母子分开，陛下去妃嫔宫中，更是无处感受天伦之情，难道这对于陛下来说不是一种损失么？”

    楚英都要被忽悠动摇了。

    徐影一看有戏，笑了笑继续道：“还是那句话，前朝帝王大多好色又昏庸，所纳妃嫔良莠不齐，偶尔出巡时见到的美人都要纳入宫中，这样的女子教养出来的子女如何上得了台面，如此一来，皇子公主集中教养，反而是好制度。可陛下却是再讲规矩不过的，所纳后妃大多是世家之女，出身高贵，知书达理，陛下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楚英是彻底被忽悠瘸了。

    ……有道理啊！！！

    关键徐影还不居功，淡淡道：“我知陛下顾虑——大魏初创，百废俱兴，一切规矩如今定了，都会成为祖宗成法传之后世，自然不能仓促之间就定了规矩非得如何如何，陛下可再斟酌几日，亦可问问宫中后妃们对此是个什么意见。”

    然后，漂亮地一行礼：“陛下且思量吧，妾身告退。”

    台阶给完，转身离开。

    这干净利索的劲儿，连楚英这么龟毛的人都不能再说半点不是。

    徐影离开了许久，楚英才打破了宣室殿的寂静——他吩咐道：“来人，摆驾关雎宫。”

    我问问贵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