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说,萧尚宫纯纯是想太多了。
现在的凤仪宫真没什么风险。
因为沈尚宫的事情殷鉴不远,宣室殿的事情又给宫人们都紧了紧皮,谁还敢在这种时候,于帝后居住的宫殿里多嘴多舌?
真嫌命长啊!
并且,从根本目的来论,后宫中的人大多拜高踩低,可是难道皇后的地位还不够高么?为什么在凤仪宫伺候的宫人还会被六宫妃嫔收买?
之前是因为皇后不受宠,即便和楚英是患难夫妻,仍然是一副早晚会被楚英陛下废了的样子,大家现在伺候皇后虽然万般风光,也架不住将来要是有个万一,总得给自己找个出路。
可现在,皇后娘娘不是挺得宠的吗?
最近不是娘娘去宣室殿,就是陛下到凤仪宫,夫妻俩一旦开始腻腻歪歪,连起居郎都会被礼貌请离现场,根本没有宫人能侍奉在侧,完了短则半个时辰长则两个时辰,宫人们虽然没在近处伺候,但都能看出帝后有说不完的话。
并且平时宣室殿和凤仪宫都是什么来往频率和来往理由啊啊——
陛下新得了一首不错的小诗,送给娘娘看看;
陛下说今日御膳房的点心吃着不错,送给娘娘尝尝;
陛下今日赏了造办处新进的一批首饰,挑了最好看的凤钗送给娘娘把玩;
甚至是陛下宣室殿之后有一棵桃树,陛下折了一支好看的桃花,都记得喊了小太监专门捧过来送给娘娘插瓶!
……
都不知道陛下哪来的那么多找娘娘的借口!
实际上都是送朝堂笔录。
但宫人们不知道啊!
宫人眼中,一天一趟是陛下今日心情不太好没兴趣,跑三趟属于平平常常,跑五趟的也不是没有。
就这频率,一开始还是大太监田忠亲自来——给皇后送东西嘛,两个主子一起讨好的事儿,他能把这种便宜活计让给别人?
可是后来,田忠即便知道这能在陛下和娘娘面前双重刷好感,他也跑不动了。
奶奶的这是什么老房子着火般的中年夫妻谈恋爱啊!
顶不住了好吗!
田忠不跑了,他是掌事大太监嘛,自然能使唤小太监过来,那小太监咋拒绝啊,就只能一趟趟跑呗。
据凤仪宫宫人们观察,在宣室殿和凤仪宫两边来回跑路的小太监,人都瘦了!腿都细了!
就两宫这种来往的频率,咱们还担心什么娘娘地位不稳啊!再拜高踩低,那皇后都是最高且最稳固的地位了,投奔那些妃嫔有跟着咱们娘娘有前途么!
再怎么费劲给妃嫔们传递消息,妃嫔们最后也就是升到皇后,而咱们最多也就是落个在皇后身边伺候的结局,可咱们现在伺候的就是皇后啊,瞎折腾啥呢!
就是这么个底层逻辑,让凤仪宫的宫人们纯纯的心往一处想,净往一处使,别说自己往外传递消息,即便是见到了别人传递消息都得把人拖到暗巷里打一顿好吗!
当然了,话说回来,即便凤仪宫中的宫人和以前一样心向东西六宫,妃嫔们知道了皇后夜夜带着小公主在书房读书,又如何?
读书又不犯法!爱学习有错吗!
于是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干嘛了,只能各自在自家宫里瞎琢磨,皇后那个老妇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怎么就勾得陛下天天和她见面了?
他俩真能旧情复燃啊?
可即便是旧情复燃……皇后怎么不侍寝呢?
十六七岁刚进宫的莺莺燕燕们,头发都不知道挠掉多少了,还是想不通。
该说不说,“势”确实是一个很邪乎的事情,大家觉得皇后失了势的时候,简直是恨不得连皇后的月例都大着胆子克扣一下,但大家觉得皇后得了势之后,皇后反而成了绝无异议的六宫之主起来。
集中体现就是妃嫔们连请安时都低眉顺眼了许多,再没有一个人敢在皇后面前呛声,至于什么迟到啊装病啊拿陛下刚赏赐的首饰在皇后面前炫耀呀……不存在的。
不过呢,无论妃嫔们对皇后是个什么态度,总之皇后还是那个皇后,得势是什么样子,失势也是这么个样子,就这份宠辱不惊的态度,倒让宿儒们品出了两分他们所推崇的风骨起来。
徐影呢,则是根本没有理会外头这各方势力的揣测和批判。
她既然和楚英谈妥了掌管朝政的事情,在把自己的爪牙伸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渐渐断掉楚英这个皇帝和帝国的所有联系之前,暂时不准备有什么太大的动作。
她仍然坚定地用着自己的老班底,而女人的手段嘛,讲究的就是一个润物细无声,老班底们一个个领会了如今中枢是老上司在掌权,老上司重新得势,让他们做事都仿佛有了底气一般,安安生生地在徐影的安排里,于平静的湖面之下,暗流汹涌。
这倒是没有引起世家大族们如何的警觉,一方面,徐影的动作大多注重在世家大族们看不太上的,事务冗杂的官员,没动世家最看中的位高权重但住主在清谈动口的蛋糕,另一方面,太子读书的变动牵动了帝国最顶层阶级们的心神。
事情的开始,是太子没有再去上书房读书。
一开始是皇后的女官和太子的嬷嬷一块到上书房来为太子告病,楚英钦点的谢太傅谢涣本来就没多少心思在好好教导太子上,见皇后的女官都来了,人家自家亲娘都对孩子读书的事不上心,谢太傅那鱼摸得可不就更心安理得么?
可这也有个限度呀。
当太子连着半个月都没去上书房读书后,谢太傅再怎么单纯地想把太子养废,也是不得不把这件事报给皇帝的。
当然,说的话肯定不会那么为太子遮掩,甚至还是非常挑事儿的一句:“陛下,太子已经半个月没来上书房了,说是病了,可再是什么病,难道半个月了都还不好?”
一听这话,楚英当场眉毛都竖起来了,第一反应是侧头问自己的大管家太监田忠:“怎有此事?!”
田忠心头也咯噔了一下,关键这事儿他也没在意,并且东宫也没什么人到御前来禀告殿下生病,而这半个月来太医院也平平静静,实在没有一国储君重病半月的任何迹象。
可是对君王能说不知道么?
御前的人,反应是快,田忠不过是大脑宕机了一瞬间,便地对楚英一躬身便道:“陛下,奴婢去东宫看看?”
“你去什么!”楚英沉声道,“摆驾东宫,朕亲自去看看太子是搞什么花样!”
倘若是真病了,太子病了半个月,朕却什么消息都没有,伺候的宫人全都该杀。
倘若是太子逃学逃了半个月……那这小屁孩就该被紧紧皮了!
一行人连带谢太傅都浩浩荡荡地去了东宫。
东宫,空空如也。
宫人见到陛下都奇怪,下意识中说的是:“陛下怎么来了?”
楚英都气笑了,怎么我是不能来么?又问楚瑜哪去了。
宫人哪知道楚瑜哪去了呀,就每天早上带着伴当去读书呗,不然呢?
楚英气得磨牙,沉声吩咐:“还不去找!”
田忠赶紧一个眼色安排小太监去通知侍卫统领找人啊,还得伺候着皇帝陛下去太子的书房暂歇。
在不确定情况之前,楚英是不好发太大的脾气的,更不可能把儿子书房给砸了。
于是只气呼呼地坐在主位上,也示意谢太傅坐下,等一个结果。
结果很快就来了。
——侍卫统领孟安志得了小太监的消息,连查都不用查,直接就是诧异的一句:“啊?殿下?殿下不是出宫了么?”
消息传到楚英这里的时候,可以想想楚英是何种的怒火冲天。
早就期待太子倒台的谢太傅虽然心里暗爽,却一点也不敢表现出来,连“陛下息怒”的话都没有说,只乖乖站起身来束手而立,等一个楚英气消。
这气是消不了了,楚英才怒不可遏地吩咐了宫人“还不去找!”,外头就有太监硬着头皮进来了:“陛下,皇后娘娘请见。”
“让她进来!”楚英这话是从牙根缝里憋出来的。
——好好的儿子给你教成什么样了!
楚英那叫一个怒发冲冠,当徐影的身影出现在了书房门口时,怒不可遏如他,是直接抄起了书桌上的砚台朝着徐影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