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绿萝见徐影虽然还是稳稳往前走，但明显已经是发呆状态，全凭身体本能行动了，忍不住唤了一句。

    徐影回神，面对着绿萝那张关切的脸，又想了想她发呆之前她们谈的话题，笑着拍了拍绿萝的手：“和孩子没有关系，本宫只是在想，倘若贵妃有得选，她是会进宫做这个贵妃呢，还是干脆点就嫁给穆神君，过衣食无忧，琴瑟和谐的一辈子呢？”

    这个问题绿萝想都不用想：“对世间女子而言，倘若是在‘饭也吃不上的贩夫走卒的妻子’和‘衣食无忧却脑满肠肥的富户的妾室’之间选一个，或许还值得犹豫，可若是……”

    若是皇帝的妾和神君的妻，那贵妃脑子有病啊要进宫！

    穆神君哪里不好了！

    簪缨世家，侧帽风流，芝兰玉树……世上所有形容好男儿的诗句都可以用在他身上而没有违和感，做他的正妻，即便没有青梅竹马的情分，以穆神君的人品，也必然会与妻子举案齐眉白首到老。

    为什么会想不开来做个杀人无数还出身草根的皇帝的小老婆呢？

    可是这话，绿萝是不敢说了。

    可答案昭然若揭啊！

    徐影笑了笑：“是啊，所以贵妃又有什么错呢？”

    争宠？

    楚英好色，她作为妃妾入宫，倘若不争宠不献媚便是冷板凳坐到死，且不说对不对得起生她养她的苏家，只说她自己……后宫中人无不拜高踩低，失宠的女人就是死路一条，她怎么能不争呢？

    而要争，她已经是贵妃，自然是剑指皇后，不然呢？

    “那……”小绿萝被徐影这强大的逻辑整震撼了，“总是有个人不对吧。”

    是谁错了呢？

    徐影笑一笑，拍拍绿萝的手臂，再不多言。

    她坚定地往露香斋走了过去。

    绿萝只是天真烂漫了一点，又不是真的傻，徐影不回答就不回答呗，她又不是没有思考能力。

    可这事儿贵妃是为了生存，她没错；皇后是陛下发妻，跟着陛下血里火里走到现在，她做皇后更是理所应当。

    那……难道是皇帝错了？

    绿萝觉得人生观都有点崩溃。

    徐影却没有再管绿萝了，南苑行宫不比专门修来避暑赏景的西苑，大小比较有限，说话间便到了露香斋。

    这露香斋之所以得名，在其遍植藤蔓香花，花开之时芳香四溢，连早上的露水都浸润了浓到化不开的香气，风雅至极。

    这里离凌虚殿有一定距离，妃嫔们一般是不喜欢住这儿的。

    但苏婉昭这不是怀孕了嘛。

    争宠这个因素就不用考虑了，而苏婉昭又是个非常会享受生活的人，挑中了这样的地方居住，实在不算奇怪。

    但今日的露香斋却没有那香气弥漫宛如仙境的优雅从容，反而凭空多了几分肃杀——别提了，楚英那些从战场的尸山血海里杀过来的侍卫往哪儿一杵，哪儿都是杀气弥漫，气势肃杀。

    这样的气势可能会吓到娇生惯养的世家小姐，对徐影来说倒是也就那样，她平静地走了过去，侍卫自然是不让进的，徐影并未强闯，只对侍卫道：“通报吧，陛下会让本宫进的。”

    侍卫将信将疑，可跟着楚英一路打天下到如今，大嫂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侍卫收了刀，对徐影一礼之后便进去通报了。

    没一会儿，侍卫便出来，恭恭敬敬对徐影一礼：“娘娘，陛下请您进去。”

    徐影点点头，这种场合她并不想带绿萝——免得小姑娘被吓到，也免得楚英迁怒到小姑娘身上，于是轻轻拍拍绿萝的手臂。

    绿萝会意，但有点忧心：“娘娘……”

    “无妨。”徐影淡淡开口，随即提裙迈过了露香斋的门槛。

    此时天色已晚，露香斋内却没有点灯，全靠月光微弱地往屋子里散了一点光芒，能让徐影看到楚英沉默坐在椅子上的身影。

    还有，贵妃那原本风雅的房间被翻得乱七八糟。

    屋子里的气压有点低。

    但徐影丝毫不慌——楚英七年得天下，有的是兵打光了、将跑路了、敌人太强了、家底都差点被人掀翻了……的时候，低气压的时候多了去了，在二人还是正经夫妻的日子里，哪次不是徐影和风细雨的劝慰让楚英消停下来继续奋斗的。

    所以她也完全没当回事，环视了一圈，确定了灯盏的位置，便摸了过去，找到了火折子把灯盏点上。

    温暖的黄色烛光亮了起来，也让徐影看到了这个房间的全貌。

    然后心里忍不住“啧”了一声。

    ——楚英应该是搜过这儿了，所有东西都乱七八糟。

    搜宫啊。

    哪怕徐影天生对后宫那些束缚女人的规矩不感兴趣，但她也知道所谓“搜宫”，对一个妃嫔来说有多羞辱。

    今夜之后，怕贵妃也不再是贵妃了。

    徐影又左右打量了一下，别的东西倒也罢了，只是楚英面前摆着一个红木小箱子，里头整整齐齐地叠了手帕，楚英坐着的周围，也四散着各种被撕碎了的手帕。

    楚英看这些手帕的眼神……杀气四溢。

    徐影才不避讳那么多呢，也没有什么把撕碎了的手帕都捡起来拼回去看看都是什么玩意儿的兴致——箱子里不是还有完整版嘛，直接拿呗。

    她淡定地伸手过去，想去拿一张手帕瞅瞅。

    低气压的楚英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手腕，通红的双眼仿佛被入侵领地的雄狮，恶狠狠地看着徐影。

    徐影没有什么反应，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眸淡定地和楚英对视。

    四目相对，不过片刻，楚英的气势一点点褪了下去，颓然松手，任由徐影拿了帕子。

    一看，徐影心里都有些感慨。

    她是不太喜欢那些狗屁倒灶的规矩，不是不喜欢那读起来能让人唇齿留香的诗书。

    苏婉昭京城才女，穆神君才高八斗，他二人在情意绵绵时写就的诗句，光看都让人觉得……天造地设，无可指摘。

    一首，一首，又一首。

    情比金坚，莫过如此。

    硬拆了这样一对神仙眷侣，愣是把苏婉昭送入宫中的苏家是真的不干人事啊。

    而笑纳了一个贵妃，都把人家宠到生孩子了，才发现贵妃心里有人的楚英……也挺一言难尽的就是说。

    徐影拿着手帕研究了片刻，一副非但不想开口劝两句，还有点想把那些情诗念出来感受一下音韵的样子，整得一直在等一句安慰的楚英都有点坐不住了：“皇后！”

    不是梓潼，不是阿影，而是他生气的时候才会喊的皇后。

    ——你来这儿难道是来看朕的笑话的？

    你甚至都不劝我别生气？！

    徐影听得出楚英在生气，但她其实不太想管楚英的心情，直入主题：“陛下，贵妃给妾身传信，说陛下与她口角，令她罚跪思过。贵妃自己虽甘愿受罚，腹中的孩子却经不起折腾，求妾身怜惜，来给陛下求个情。”

    “啊？”楚英都愣住了，“朕岂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何时罚跪过贵妃？”

    “这样么……”徐影笑了笑，说的慢条斯理：“陛下这后宫，看来还是有能人啊。”

    楚英也一下就想明白了事情的关键。

    然后一巴掌险些把贵妃的梳妆台给拍碎了。

    ……【脏话】，这帮世家女斗到朕头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