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啊。
那确实是个人物。
徐影虽然没有直接和神君交手过,但……徐影还是相信无双的判断的。
无双说,神君确实是很有些本事,楚英输在他手上不亏。
徐影那会儿还笑呢,神君能在战阵上击败楚英,无双能在神君优势的情况下把楚英抢回来,你俩这本事自己自立为王算了,干嘛想不开一个在楚英麾下做王佐之才,一个扒着已经肉眼可见没办法救的王朝呢?
无双彼时一声叹息,说我主要是因为能出主意但不爱负那个责,至于神君……他到底有没有天下大同的梦想说不好,但他的出身已经注定了他走不脱啊。
他怎么甩开穆家呢。
说这话的时候,无双还教徐影,说像穆家这样的世家其实就是帝国身上的蛀虫,以不知死活地吸食帝国身上的养分为生。
但和蛀虫不一样的是,世家们到了帝国将亡的时候,他们反而会慌了,会有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危机感,会用尽一切办法去挽救那个摇摇欲坠的国家。
这自然是不成的,前朝已经烂到了骨子里,要变革就等于在本就不强大的国祚身上拔出无数条吸血虫,谁的变革能动得起那么大的利益而不被吸血虫们群起而攻之?
并且真拔了那些吸血虫,本体身上流的血也足够帝国去死了。
“神君此人……”无双是这么给徐影说的,“无论真才实学如何,反正也就这么回事了。”
徐影当时实在很难和无双持一个看法,还非常为“怎么解决神君这个麻烦”头疼,便厚着脸皮请教无双该怎么搬走这块绊脚石。
无双就说得更直白了一些:“不需要我们做什么的。”
怎么不需要呢?
无双彼时闭口不言,但没两天徐影就看到结果了——神君得胜还朝之后,没两日便被贬为白身。
无双还拿这事儿给徐影上课呢:“派系多了就是这样的,倘若朝廷皇帝是个脑子清醒的,能明察秋毫,能知人善任,能顶住各个派系的压力任用正确的人,朝廷或许还能续上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国祚,但……倘若皇帝心明眼亮,如今将军和夫人又为什么要造反呢?”
徐影拜服。
扯这个就远了,说回现在,徐影对自己能不能让神君为自己做事……心头还是有疑虑的,但看到苏婉昭,突然就……
挺复杂的就是说。
徐影忍不住道:“你还是对他……”旧情难了?
“他又做错了什么呢?难道还能指望他那日遇上了我却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越过去吗?那不也是失礼?”经历了失宠又流产的一通折磨,苏婉昭即便还有些许情丝残留,看起来却还是清醒的,“再退一步说,他身上的才华总是没有错的啊。”
徐影好笑:“你为什么会觉得本宫大度,竟都不会追究之前他联合世家做的那些事情?”
苏婉昭坦然看着徐影:“妾身以为,阵营不同时,打击异己的行为,是不应该记做私仇的。再说了,娘娘大度,连妾身的所作所为都一笔勾销了,何况是他呢?”
徐影忍不住点了点苏婉昭的眉心:“瞎拍马屁。”
苏婉昭也笑。
她本就是绝色美人,即便刻意画了不起眼的妆容,如今展颜一笑,仍是风华绝代。
徐影每次都能看得感慨造物主之神奇,竟能弄出这样的佳丽来。
于是徐影也跟着轻声叹息:“确实,阵营不同,大家光明正大的斗上一场,无论胜败如何,既然入了局,总该有愿赌服输的自觉。”
苏婉昭也笑——这分坦坦荡荡和公私分明,正是她如今从里到外都甘心为徐影卖命的根源之所在。
但,关于神君,徐影却没有那么容易轻轻放过:“可是我要是给你说,出主意在市井中传本宫和无双公子之间有些不清不楚谣言的人,很有可能是神君呢?”
苏婉昭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
徐影看着苏婉昭的表情,知道她明白了其中关窍——
大家明火执仗的斗一场,是谁的治国手段高明,是谁的政策合理,那都可以比一比,比完了之后胜者可以骄傲,败者也该痛快地承认技不如人,尚不失君子风度。
可要是卑劣到斗不过一介女子,最后只能用这种毁灭女子贞洁的手段来取得胜利……
即便是苏婉昭,当时在做贵妃时,知道了世家大概在诬陷皇后和无双公子不清不楚,她都是嫌弃过这帮人不讲究的。
“娘娘。”苏婉昭面色变了又变,很快镇定下来,沉声回道,“妾身不信,妾想去见一见穆神君,由他亲口给妾说。”
说到这里,苏婉昭严肃了表情:“娘娘是知道我的,倘若此事虚假,冤枉了神君,便实在可惜了人才;但倘若此事属实,以妾身的脾气,也绝不会因为和神君有过私情而硬不承认。”
“我知道。”徐影笑着拍拍苏婉昭的肩,“你去吧。”
苏婉昭遂告退。
既得了徐影首肯,苏婉昭便尽快去去见了穆神君……或者,应该将其称为圆光大师了。
圆光大师见到苏婉昭的时候,扫地的扫帚都差点没拿稳。
而预想过无数次自己见到神君场面的苏婉昭,在真的看到了剃去一头烦恼丝的神君时,虽告诫过自己许多次不要哭,泪水还是控制不住地满了眼眶。
两相无言,还是苏婉昭常年带在身边的侍卫提醒了一句:“大师,这是我们苏司墨。”
司墨,这是后宫女官的官名。
圆光大师愣了一下,脑袋还在一团浆糊,深入骨髓的礼仪修养已经让他下意识地要拱手为礼,但又在弯腰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他已经不是那个翩翩浊世佳公子了,赶紧从拱手变成双掌合十。
但欠身行礼的姿势仍是风采依旧:“司墨好,阿弥陀佛。”
苏婉昭也回过神来,袅袅婷婷地欠身一礼:“大师好。”
圆光其实有好多事情想问——
你还好吗?
宫里都发生了什么?外头不是都说苏庶人已经没了么?
我们相见的时候你是怀了孩子的,现在你在这里,孩子呢?
你来见我没问题吗?万一这件事再传到皇帝耳朵里,我这条命有没有都不要紧了,你怎么办呢?
可是看到苏婉昭现在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好像什么话都显得多余了起来,一切的一切到了嘴边,却都不能出口。
倒是苏婉昭先说话了:“穆哥哥,皇后娘娘说,是你出的主意,在市井中传她和无双公子之间关系不清不楚?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