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昭脑袋上缓缓冒出了几个问号：“娘娘从哪里看的话本子？”

    徐影：“嗯……”

    好吧，也不算什么话本子，属于是她阿娘在她小时候哄她睡觉时讲的睡前小故事，叫做《红楼梦》。

    徐影就记得里面的那个富家公子都是不用针线上人的，非得他的美貌丫鬟熬更守夜地给他做针线才穿，美貌丫鬟做不完了还心里一点数没有去委托亲戚家小姐给富家公子做鞋，哇可开眼了。

    就是这个东西给徐影打下了坚实的对世家的基本认知，也正因为这个认知，她总觉得针线房指认肚兜是淑妃的这件事非常离谱，因为这难道不应该是淑妃自己的贴心人做吗。

    但你要问我什么话本子会这么写……市面上是没有《红楼梦》的，我难道要现给你讲完这本书吗？

    所以徐影就很直接了：“你别管我从哪儿知道的，你就说有没有这事儿就完了。”

    “没有。”苏婉昭回应得很直接，“就妾身所知的世家，确实有没落或者节俭的人家通通不用专门的绣娘，大小东西都由自己来做的，可这种事不会发生在宫里啊。”

    宫里那就不要谈什么没落了；再说节俭……再要给天下人做示范，也不可能说把针线房的宫人都遣出宫呀？那满绣的龙袍难道要让妃嫔们撸袖子上吗？体面还要不要了！

    是，确实会有一些妃嫔心灵手巧加上长日无事，绣肚兜绣手帕绣屏风做得飞起，可是丝毫不用针线房是根本做不到的，哪怕只限于自己贴身的肚兜亵裤鞋袜都不可能。

    因为这里不是娘家，妃嫔也不是明媒正娶进宫做大老婆的。

    ——在娘家你当然可以养二十个卖身契捏在你手里随便你搓圆捏扁的丫鬟，从亵衣肚兜到衣裳鞋袜都自己弄。

    而明媒正娶嫁去婆家，更是要带上足够的陪房和丫鬟，最好是连自己死时的棺材都准备好才能突出一个不靠婆家吃饭，有这几十号甚至上百号人伺候你，当然也可以不用什么专业人士。

    但妃嫔入宫就是来做妾的，让她们带个包袱和丫鬟就已经是皇家给面儿了好么，咋，还想率领二十个贴身丫鬟入宫？造反啊！

    当然，宫里会给妃嫔安排配得上她品级的宫人太监，数量也不少，可妃嫔矫情兮兮地“哎哟我不用针线上的人，我的衣衫鞋袜就辛苦我自己的宫里人做了”试试？

    那些宫女太监卖身契又不在你手里，你有本事吩咐他们有本事跑路好吗。

    “娘娘也不要觉得肚兜有什么。”苏婉昭说的话真有点打破徐影的认知，“是，这当然很私密，如果能自己动手，妃嫔们都会尽量自己来。但妃嫔毕竟不是绣娘，做不完时给针线房也没有什么丢人的，何况宫里除了陛下也没男人啊，有什么好害羞的呢。”

    徐影：“唔……”

    还是有点不太对。

    但非要去深究“那个侍卫真有本事，藏的肚兜竟就那么巧地查到了针线房有记档的，要是他藏了个淑妃自己绣的，淑妃不认岂不抓瞎？”多少也显得有点杠精。

    并且……徐影虽然认不太出来，但在好多人眼里，针线就是和笔迹一样的东西，仿佛看了针脚就能精准定位是谁做的，真要搜出来了淑妃的亲手之作，那就更说不清了呀。

    徐影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道：“即便你如此说，本宫还是觉得有些蹊跷——怎么就刚刚好，那个花样就只有淑妃要过呢？”

    苏婉昭为难了。

    娘娘你一定要杠这个的话……你还不如去杠那个侍卫被喂了数之不尽的迷药和春药，估计被淑妃在密室困住的时候不是在昏睡就是在欢好，怎么有本事把肚兜藏得那主仆三人搜身都没搜出来的。

    徐影对此就很坦荡了：“本宫确实对此事也百思不得其解啊，仵作验尸的记录你看了么？他到底藏哪儿的呀？”

    苏婉昭：“……”

    就是，默默给自己戴上一个痛苦面具。

    娘娘杠精起来好难缠啊qAq

    苏婉昭咬了咬嘴唇，又咬了咬嘴唇。

    不行，仙女绝对不能把那两个字说出口。

    她飞快地埋首卷宗，找出了仵作查验尸体的报告，翻到了对应的地方，双手递给徐影。

    徐影低头一看。

    谷.道。

    可以想象仵作从死者身体里翻出了这玩意儿之后的心情。

    也可以想象这玩意儿翻出来之后的状态，包括后来清洗肚兜到辨认这玩意儿过程中一系列人物所受到的精神冲击。

    徐影……就是……呵……呵呵……

    这侍卫，还真是个狠人啊：）

    “所以妾身是真没觉得其中会有什么蹊跷。”苏婉昭道，“再是什么杀人越货都成习惯的人，在抛尸之前搜身，总不会搜到……那里吧？”

    徐影觉得你说的有点道理。

    但她毕竟是听着自家母亲那各种凶残的睡前小故事长大的，徐老夫人除了讲《红楼梦》这种特别容易让小孩儿犯困的故事之外，还会恶趣味地讲各种奇奇怪怪的杀人越货的案子，说仵作都有多神奇，多能让尸体说话。

    说来惭愧，徐影虽然主理内政，但审案子真的是她的知识盲区——送到她面前来的都是案卷，她要做的就是给各个地方大员判过的死刑勾决，如果觉得案情有疑就打回去重审，或者刑部大理寺甚至御史台随便挑，指定个单位去细查就行。

    而以徐影看案卷的经历……其实很少有那种曲折离奇的，还需要仵作让尸体说话的东西的操作。

    这让徐影对仵作的真实水平多少有些误判，她想了想，道：“能不能看出来，那个肚兜是侍卫死之前塞进去的，还是死之后塞进去的？”

    苏婉昭脑门上又开始冒问号了。

    当然，她也不懂审案子。

    但她也没有一个徐老夫人那样的娘，对这个世界的技术水平不会有什么奇怪的误判和期待。

    徐影看苏婉昭这个样子，不用说也知道答案了。

    “难道就没有办法查一查了？”徐影有些郁闷，“倒不是本宫可怜穆淑妃，想要给她一个清白或者如何的，实在是……心里不得劲得很。”

    苏婉昭其实……也算能理解徐影吧。

    这次她们实在是斗得过了界了，多少让上位者产生了一种“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的慌张，毕竟你能在宫里藏个侍卫，那就能在宫里藏个杀手，这可是要命的。

    苏婉昭沉吟了半晌，道：“那就先假定此事确实有猫腻，侍卫确实是死了之后才被塞进去这个肚兜的，那……首当其冲的问题就是，肚兜哪来的。”

    徐影道：“要么是从淑妃宫中偷的，要么是自己拿了同样的贡缎，找了同样的绣娘，绣了同样的花样。”

    其实不太可能是偷的——妃嫔的衣物都有专人管理，丢失弄坏都是要记档的，即便宫人可能被买通，妃嫔自己偶尔想穿某一件而管理衣物的宫人拿不出来，或者妃嫔自己去看自己有多少漂亮衣服，很容易就被发现了呀。

    如果是陷害淑妃的人另外做的，那原件应该在哪里？

    “萧尚宫。”徐影突然扬声喊，等萧尚宫进来了便把仵作验尸记录里肚兜花样的那一页递给萧尚宫，“拿本宫的腰牌去长春宫，翻一翻淑妃的衣物，这一件肚兜还在不在。另外派人去扣下那个绣了肚兜的绣娘，不允许任何人再和她接触。还有，去慎刑司把那个肚兜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