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影都感叹。

    真的，每次和周文逸交流都有惊喜。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

    从那句“娘娘有办法让陛下伤都好了还没有回长安城”这不太准但又有点准的判断足以看出，她绝对不知道徐影都让徐延悄无声息又揍了楚英一顿以达成“陛下的伤根本好不了”的目的，她那一番话纯纯是自己推断出来的。

    就靠着她在深宫里，消息来源被徐影掐了大半，掌握的绝大部分消息是靠徐影默许苏婉昭透露的那点东西，就能得出楚英绝对没死的结果。

    可常年混迹朝堂，消息灵通的衮衮诸公到现在都还在傻乎乎地以为徐影一定已经杀了楚英并且准备伪装一辈子的“陛下下落不明”。

    真的，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徐影心情复杂了片刻，幽幽道：“你是真的笃定本宫能赢。”

    “当然。”周文逸笑道，“妾身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并且这辈子应该不会有别的孩子了，倘若不让娘娘上位，难道妾身要盼着陛下给妾身的女儿封王吗？”

    事实上，即便当时周文逸选择生女儿主要是识时务，并没有她一定要把自己绑上徐影战车的意思，但既然如今木已成舟，孩子的性别已经这样了，而楚英活着回来了，沉没成本不足道哉，对周文逸来说，最好的选择当然是跟着徐影一条道走到黑。

    甚至……徐影没有问，周文逸也没有说的话是，即便徐影真的因为技不如人输了，周文逸也得想办法给徐影翻盘。

    因为周文逸已经没有别的翻盘点了，即便她把自己卷成了周皇后，也已经不可能和徐影一样掌管朝政了——

    你看徐影，她出山那会儿，好歹还有从龙系官员大多是徐影旧部的底托着，不至于作为空降领导一上手就两眼一抹黑呢。

    可是当官员们发现徐影的野心不只是一个参赞政务的皇后，更不只是一个掌管朝政的太后的时候，什么世家系什么从龙系不是都能团结起来和徐影斗了么，就这男女对立的程度，要是周文逸熬死了徐影自己当皇后还想自己管事，会是个什么局面？

    并且徐影好歹还有个楚瑜，在楚英已经不可能有其他皇子，而另外两个庶子都赶不上楚瑜哪怕是一根小指头的情形下，官员们再撺掇着楚英和徐影斗，楚英再是脑子不清楚地和徐影反目，再是超常发挥把徐影困回后宫……

    只要楚英没有狠辣到直接赐死徐影，只要徐影能活到楚英去世，徐影就是无可争议的太后，人家母子亲情，岂是官员所能撺掇？

    周文逸可没有这个底气。

    所有能筹谋的，无非是个不是自己亲生的五公主罢了。

    也正因此，周文逸看着怀里的孩子，都多了三分温柔。

    让徐影不禁有些感慨：“本宫一直觉得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是句屁话，但看贵妃如此，倒是……”

    “不。”周文逸回得坚定，“那仍然是一句屁话。”

    徐影挑眉。

    周文逸温柔地逗弄着怀中的孩子，声音却非常冷酷：“妾身养孩子并非是什么找个寄托，为这孩子谋算也不是什么为母则刚，只是养这个孩子对妾身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妾身只能尽己所能为这个孩子谋算罢了。”

    和什么作为母亲为孩子奉献一生无关，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仍然是我自己。

    我就不是苏婉昭那个性格，我也不想经历苏婉昭那种让人想一想的呼吸困难的磨折然后什么所谓柳暗花明又一村。

    直接养个孩子，问你要一块封地，即便受你一些猜忌，但只要等你在权力场上成为赢家，我便能出去自己做主，这不比受上一番想都不敢想的颠倒磨折，还要把希望寄托在你会救我上好？

    你看，你看。

    老天就是有这么多的精华灵秀，尽数倾在了这些女儿家身上。

    徐影叹息：“每每见你，本宫都深恨。”

    “恨什么？”周文逸却笑得有几分万事万物不盈于心的没心没肺。

    “恨你我未相逢未嫁时呀。”徐影轻叹。

    ——当然，主要是你未嫁时。

    你若不是楚英妃嫔的身份，凭你这份聪慧敏锐和见识不凡，正常出嫁了做了人家的正头娘子，等徐影和楚英的这摊子破事儿解决掉，开了口子允女子入朝，以周文逸的才华，如何不能做出一番事业？

    听徐影这一声叹息，似乎还动了真心，周文逸都跟着笑了一声：“时势如此，造化如此，人嘛，不过是在老天爷给的牌里尽可能辗转腾挪地活下去罢了，活下去已经足够艰难，哪来的那么多功夫怨天尤人。”

    就这份通透，徐影看了都默然。

    而外头在早春尚料峭的寒风里跪着的官员，哪里想得到，他们在瑟瑟发抖，皇后却在和周贵妃探讨人生的意义呢？

    当然，更想不到的是，很快啊，楚英和楚湘的车队，离京城只有半日不到了。

    并且楚湘还坏心眼的在车队停下来暂时休息，再次出发的时候，没上自己的车，而是做了楚英的小尾巴，在父皇上车之后自己也跟着上去了。

    亲闺女嘛，即便楚英是个重男轻女癌晚期患者，不过是要和父皇坐同一辆车罢了，哪个老爹会拒绝小棉袄的亲近呢。

    并且那黑心棉都是对外的——祝青萝虽不知这对父女在车上说了什么，但是很快，车里就传出来楚英爽朗的笑声。

    再之后，原本可以今日到达的京城也到不了了，车队就近找个驿站直接就歇了。

    接着，祝青萝看到小公主招来了一个本是陪着她嫁去北戎的护卫，护卫人高马大，单膝跪到小公主面前听她吩咐，而小公主嘱咐完，还摘下了自己腰间的玉佩递了过去，护卫却不太确定，抬眸看了坐在不远处的皇帝一眼。

    皇帝微微颔首，护卫才应了一声“是”，随即躬身退出，到驿站门口处时则翻身上马，一路绝尘而去。

    徐影那边，很快就接到了护卫传回来的消息。

    然后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觉得自己可以收拾收拾睡觉了。

    明天可以上朝和官员们谈一谈。

    然后就可以收拾这帮官员了，整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