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个姑娘的离开,让平静如水的皇庄服刑生活,出现了惊涛骇浪一般的变动。
尤其是十个姑娘的亲眷。
心情就是“啊啊啊啊啊啊干嘛呀我们都已经认命了准备为奴一辈子了还准备怎么折腾我们啊”和“不是和北戎都大胜了吗这会儿不会需要培养一个公主去和亲吧?”
当然,也不完全都是担心。
还有那种在闺中时就非常不对付,压根就见不得别人好的姑娘,见有几辆车离开了皇庄心里直接就是咯噔一下,满心满眼的“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回头我还在这该死的地方为奴为婢但那个贱人飞黄腾达还嫁得如意郎君回头来看我我还在灰头土脸”怎么办的担忧。
但,苏婉昭又不是把所有人都带走了,这不是有一帮小可爱虽然参加了考试但结果不太好所以苏婉昭没看上嘛。
当日上工结束之后,女眷们围着那群其实也没有太搞明白状态的姑娘问东问西,完了当天晚上,即便劳作辛苦,还是很多人没睡着。
揣测上意,在一个中央集权的社会里,是绝对经久不衰的话题。
遗憾的是以前的揣测上意,主体是枕边的夫君,自己就是个狗头军师的角色,猜对了能得夫君“女中诸葛”的夸赞,猜错了自己也不用承担什么责任。
可现在再猜,无论是成是败,都只能自己去扛了。
大多数人倒也谈不上怨恨杀了她们夫婿的徐影——政治本来就是成王败寇的事情,倘若不是他们夫婿站错了队,也不会招到杀身之祸。
何况慕强是大多数人潜意识里的思维,皇帝怎么能有错呢更是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的思维,徐影现在是皇帝,那过往的什么仇恨都是可以放下的,现在赶紧从徐影身上多扒拉点好处才是真的。
一夜未眠。
然后,年龄在六十岁以下的女眷,都在第二天干完活之后出现在了藏书院,借书。
甭管有没有真准备看,至少要借!要表明一个态度!最好就是二十本一块弄回去的那种!
藏书院不堪其扰,直接推了新的规定,只能借一本,归还再借。
女眷们都有点傻眼。
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一本就一本吧。
至于说这一本弄回去有没有看……那就见仁见智了。
宫里呢,十个姑娘被拾掇干净,站在徐影面前的时候,徐影心头都有些不落忍。
养移体居易气,这帮年轻媳妇或者小姑娘在闺中穿金戴银的时候,陪家中长辈或者干脆自己进宫看宫中亲眷,不说有多气势凌人,至少也是落落大方。
可为奴久了,都多了两分畏缩之气。
不过想想也是,前程未卜,她们害怕也是有的。
“你看着好便罢了。”徐影懒得费心了,“总归是你要用。”
苏婉昭也就是走个“带新人见过大领导”的程序,对徐影笑了笑:“总得来拜见陛下才是个样子。”
徐影直接摆手拉倒。
一行人便下去了。
直接去的是宣室殿旁徐影为了方便苏婉昭办公给她单开的宫室,苏婉昭让姑娘们坐,自己转去后头把脸洗了妆卸了,清清爽爽往书房主位一坐,大姑娘小媳妇们都呆住了。
我在宫外看到人的时候只觉得有点像但没有多想……陛下派出宫的女人竟然是苏婉昭?!
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苏婉昭没死!为什么她现在还一副陛下身边红人的样子!
苏婉昭自然是没有给她们解释的义务的,只平静地回头示意了一下兰芷,兰芷指挥着侍立在书房角落的小太监排成一行过来,依次捧走了苏婉昭庞大书桌案头已经堆叠好的一堆奏章,拿到了十人面前。
十人都有点愣,因为小太监就还是很明确的“傻愣着干啥呢捧着啊”的表态,可……可那是奏章啊!
那是女人能碰的东西吗?
可当怯生生的眼神对上了苏婉昭同款“别愣着了赶紧走程序”,也不敢废话了,接过了奏章的托盘。
然后,小太监们训练有素地退下,各自站到了苏婉昭书房主位往下,分两列摆着的椅子之后。
然后,苏婉昭才抬了抬下巴:“坐吧。”
姑娘们坐得都有点战战兢兢,手上的奏章都不知该撒手放一边的小几上还是继续捧着。
苏婉昭也不管她们惶恐不惶恐,直接先是一句:“让你们进宫,是为陛下分忧的。”
然后就开始从如何给奏章写节略讲起了,姑娘们没有受过正经士大夫教育也没关系,苏婉昭给她们讲的内容除了小部分女孩子视角里的事情该怎么干之外,大部分都是无双当时对着歪瓜裂枣的领导班子开的速成班内容。
不得不说,这帮子顶尖世家培养出来的姑娘媳妇的素质还是比较高的,至少比无双当时面临的那帮歪瓜裂枣好多了——从有些内容苏婉昭才起了个头她们就开始眼睛发亮并且频繁点头就已经能证明很多事情了。
苏婉昭本以为今天是要来上一场加班的。
毕竟自从和徐影定下了不再给宫妃们派活儿的决定之后,一个人两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多多少少都有些活儿留了下来,今日又因为出宫去挑人耽误了些,自然是要尽快把新人培训到位然后好把欠了的活儿补上来呀。
今天教会明天上手后天出成果那是最美滋滋的!
不过“今天教会”这种事情,多少就有点看学生的悟性了,考虑到姑娘们毕竟没有实操过,苏婉昭是想大家凑合凑合吃个晚饭再晚上加个班把人家说明白的。
但,到底是没坚持到吃晚饭。
苏婉昭飞快给姑娘们讲完了,看她们大多都还眼神清明,悄悄松了一口气,笑了笑:“大概就这么些,你们先回去做着,兰芷会给你们安排书房和歇息的地方,你们身后的小宫女今后会照顾你们起居,再有什么旁的……问兰芷吧。”
说完了就端茶送客了,姑娘们不敢忤逆,乖巧地站起来,跟着兰芷出去。
地方是早就安排好的,从床榻到私人用具一应俱全。
姑娘们对此是适应良好,更不敢叽叽歪歪说要回去收拾点私人物品——世家出身,只要是正经娶进门的媳妇或者培养长大的姑娘,多少都见过家中买小丫鬟入府的情形。
哪有什么让她们还回去收拾东西的啊,不和牲畜一样把她们身上的衣服扒了再把人按水里洗上几遍确保干干净净就已经算是保证了体面和尊严了。
自然了,原本是好端端的贵族少女,如今成了个被挑挑拣拣的小丫头……时移世易,连大牢都蹲过了,即便有些伤怀,还是过好目前的日子比较要紧。
于是有比较社牛的姑娘叫住了把人安排到位了准备离开的兰芷:“姑姑留步。”
兰芷很好脾气地回头:“姑娘何事?”
姑娘有点局促——以一个世家女最基本的礼仪要求,这种场合多少还是得掏出点东西来给兰芷才好打听事儿的。
可金银自然是掏不出来的,为奴已久一身布衣,连头上的簪子都是木质,尚且比不上兰芷的打扮,又拿什么打点呢?
只能无比局促地双手交握,从哪用力的样子都能想象她的尴尬:“姑姑,奴婢到现在都还一头雾水,陛下与苏……苏娘娘到底是……做……做什么?”
——实在不知道苏婉昭如今是什么身份,也只能勉强称呼一声娘娘了。
有苏婉昭那样的主子,兰芷自然不可能在这种时候颐指气使,温和地笑着:“姑娘不必紧张,不过是陛下身边少了些人手,想着姑娘们识文断字,便请进宫来为陛下处理些政事罢了。倘若做得好的,陛下自会给姑娘们授个女官的名分,也不必说为奴不为奴的事了。”
然后,顿了一下,叮嘱道:“姑娘以后慎言,我家主子已不是什么娘娘了,现是陛下身边的五品司墨,姑娘称大人也好,称司墨也好,随意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