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小余姑娘直到回了宫，躺回了床上，整个人都还有点飘忽。
为公主殿下的奇谈怪论。
……并且虽然是奇谈怪论啊，但听起来还莫名的有那么两分道理。
就很奇妙。
而另外那帮被楚湘挑入宫来的女眷，楚湘也没有和苏婉昭挑第一批那十个姑娘一样来什么谆谆教导，入职培训。
——苏婉昭教那是没办法，妃嫔们都出宫了，苏婉昭手底下是真没什么人好用了，只能自己支棱起来把人教会，好给自己减轻压力。
但楚湘就可以在吩咐宫人给新人们安排了住处之后，把那九个姑娘直接叫过来，这次她挑的人是十八个，然后很愉快的两两一组，再交给了之前那九个人。
接着丢下一句：“大家都是女史，先后入宫也差不了多久，依本宫看，倒也不必分什么先来后到和品级高低，左右需要处置的奏章和事务还是照原样到你们手里，你们自己三个人里商量着把事情分一分做了便完了。”
但小公主也不是真就随便了不管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原本呢，你们只有一个人，那有些时候有些事要得急了，交不上来，本宫也能理解，现下有了三个，再到限定的时间交不上来东西，本宫就要恼了。”
公主殿下身份在这里，她只要把脸拉下来说事儿，无论是原本就在宫中的那九个姑娘也好，刚进宫的那十八位也罢，自然没有敢呛声的。
再说了，原本一个人的活儿分三个人做，那确实没有拖着交不上来的理由了呀。
于是便一个个插烛一样地拜了下去。
楚湘摆摆手，接着就跳下凳子，招呼了小余姑娘一声，两人溜溜达达找皇帝陛下蹭饭去了。
只剩下那二十七个人面面相觑。
三人一组嘛，大家以后都是要共事的，在短暂的尴尬之后，也终于有相对社牛的姑娘试图和队友攀谈。
而不那么社牛的姑娘也知道对方开口破冰已经很难得了，于是也尽量释放了善意，然后老人给新人介绍工作内容，新人问老人宫中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章程，为什么那么小的公主都被陛下拉出来干童工，朝廷是没活人了吗？
一时间倒也凑合凑合算是其乐融融。
而另一边，就多少有点尴尬了。
小余姑娘平时是不怎么陪徐影吃饭的——朝廷上一品二品的高级官员都难得被陛下赐个饭，她才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啊。
不过和公主一起嘛，总是另当别论的。
只是虽然留了下来，但小余姑娘对自己的定位属于奴婢，哪怕是女官那仍然是奴婢，左右陛下和公主吃饭，在旁边伺候着布菜就是了。
偏偏徐影对“伺候衣食住行的女官”和“处理政事的女官”这两者是泾渭分明，小余姑娘无疑属于后者，无谓折辱读书人，所以徐影很自然就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小余姑娘坐得那个心惊肉跳。
既然坐下来了，自然没有她看着人家母女俩吃着的道理，宫人也给小余姑娘端了一碗陛下公主同款的胭脂米上来，并没有什么歧视。
但小余姑娘毕竟不知道这对母女吃饭的路数，椅子都只敢坐半边，突出一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凡有点不对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该站就站该跪就跪。
徐影还是能看出来人家不自在的。
但坐都坐下了，把人弄走那更不像样了，单独说一句你不要紧张那没准人家更紧张，给她夹一筷子菜那保不齐小姑娘立刻就能跪下谢主隆恩，既然干什么都不对，徐影便只是拿着筷子隔空点了点小楚湘。
——你就捉弄人家吧！
楚湘甜甜地笑。
——哪有捉弄，这不是在培养感情嘛！
徐影看了也没办法，宠溺地摇头：“用饭吧。”
徐影动了第一筷子，楚湘也没什么心机地跟着吃饭，开动之后气氛自然比大家都傻坐着好了许多，而楚湘和徐影之间向来是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楚湘扒拉了几口饭，就给徐影说起了她今天出宫去另外选了一批人的事情。
徐影：哦，知道了。
真不是皇帝陛下冷漠，实在是一天日理万机的，这种招了几个底层员工进宫的小事，但凡不是“第一次”允许没入掖庭为奴的女眷做女官，她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的。
楚湘也知道这个，但她的汇报并没有到此为止：“儿臣挑了十八个，原本苏姑姑挑的是十个，去掉余姐姐还有九个，便把她们分了九组，一个老人两个新人，活还是那么多，她们自己分着办吧。”
小余姑娘是打定了主意低头扒饭的，听到了这个话题都支棱起了耳朵，想听徐影对此事的判断。
怎么讲呢。
这件事，楚湘处理的其实是不太妥当的——至少在小余姑娘看来不妥当。
分组没有错，但你得在小团体里指定一个管事的呀！不然等她们自己养蛊么！
而让小余姑娘心下稍安的是，徐影的回复并不是刚才的“知道了”，而是多少来了一点兴趣的：“哦？”
在小余姑娘更熟悉的环境里，这个场面多少有点作为当家主母的母亲给了女儿一个庄子练手学管家，女儿出了个不太好的主意，母亲准备开始谆谆教诲的意思。
这让她连干饭的速度都放慢了，想等皇帝陛下高论。
可皇帝陛下非但没有高论，还瞥了一眼明显在支棱起耳朵听的小余姑娘：“阿余好像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然后楚湘也很自然地看了过来。
小余姑娘：额……
立刻脚拇指扣紧，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站起来——论她想说的话，跪着说绝对是更不惹仇恨的姿势，但白天楚湘才说了不要动不动就下跪。
于是也只能勉强保持现在的姿势，咬牙道：“回陛下，奴婢其实觉得不太妥当。”
“你细说。”徐影还是很和颜悦色的。
但这并没有给小余姑娘多大的勇气：“奴婢觉得分组没有错，但还是得指定在三人之中，由资历深的负责也好，由年纪大的负责也罢，总之得有个拍板的人才好，否则推诿起来，多有麻烦。”
“可是万一指定错了呢？”楚湘的声音脆生生地响起来，“资历深的可能是个棒槌，年纪大的也有可能倚老卖老呀。”
“回殿下，奴婢认为国事有些时候和家事是相通的，在家事中，奴婢母亲曾经教导，有些时候有个结果比结果是不是对的重要。”小余姑娘道，“有些事情其实大多数时候没有太明显的高下之分，即便老人反应慢些，或是资历深的做事拖延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过错。但若是三人内斗起来，谁也没工夫干正事，真正耽搁了大事，那就麻烦了。”
小余姑娘赔笑：“殿下从宫外选了人进来，本是想提高处理政事的速度，可选了人进来之后她们反而内斗了起来，岂非得不偿失？”
完了还求生欲爆棚：“但这只是奴婢一点糊涂想头，不登大雅之堂……”
“不必妄自菲薄。”徐影含笑打断，“湘儿，解释一下？”
楚湘并没有生气，还甜甜地笑了：“就是知道了她们会内斗，才故意没有指定谁品级比较高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