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陛下,到底什么意思?
尤尚书颤颤巍巍地问:“你是带了陛下身边的大姑姑回家,那米小姐呢?”
尤六娘摇头。
如此的厚此薄彼,尤尚书不说连滚带爬吧,可至少也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去了尤夫人的正房。
当天就和尤夫人吵了一架。
当日,正房里,尤尚书把所有仆妇丫鬟都遣走,确定不会有人偷听之后,对着尤夫人就是一顿咆哮——
“上头调子都定了你是非得和上头对着干是吗!你的头是铁做的?砍不掉?!”
“是,没选嫡女你当然可以不服!但你亲生的女儿是没有机会进宫吗?公平公正的考试她没考过六娘你不去怪你女儿反而怪六娘是个什么道理!”
“我告诉你!不管以前生儿子多尊贵生女儿多平庸,以后女儿和儿子就是一样的,你自己生的儿子没出息那庶子考了状元,你有本事你接着打压庶子啊!等庶子只给他生母请封理都不理会你你才知道什么是丢脸!”
“礼法?你竟然试图讲礼法?那陛下以女子之身登基是不是礼法!陛下如今培养公主入朝却不见太子殿下身影是不是礼法?天都变成这样了你还礼法礼法,你愿意抱着你的礼法去死随便你!别拖着老夫一起死!”
……
就是说,夫妻之间嘛,干架是难以避免的,无非是心疼亲女儿被公主折腾然后护犊子不想让女儿进宫,或者是不亲生的女儿太出息了看不过眼然后被人家亲爹主持公道的区别而已,架总是要干的,苍天饶过谁。
当日,尤尚书一拂袖离开了正房。
一回书房就宣布了一条规矩——以后三姨娘的衣食住行不过内账,从外账走,三姨娘的卖身契尤夫人爱给不给,反正她要敢在尤尚书不在家的时候把三姨娘卖了你试试!
三姨娘是尤六娘的亲生母亲。
尤夫人又羞又气,恨得砸了好几个茶盏,抱着女儿流了一夜的泪。
尤尚书也恼,恼恨得好久没去三姨娘屋里的他又去了一遍,三姨娘年老色衰,但能养出尤六娘那样的女孩,也是因为自己本身有点文化也懂点道理,后来是家中遭了变故,恰逢尤夫人要打压下另一个姨娘于是从外头买的她,最是温柔小意解语花不过,倒是对尤尚书好一番抚慰。
男女之事无甚好说,且说尤夫人这边……第二天她就拿着小皮鞭催尤五娘去学堂上学了:)
尤五娘再撒泼打滚说我不要这么辛苦的过日子都不好使,甭管你是为了你自己的尊严还是为了你娘的体面都必须支棱起来!
小姑娘可怜的嘞,泪眼汪汪打着哈欠上的学堂,为此还被夫子揍了好几个手板。
这里就又有一个守恒定律——甭管是公主吩咐了嬷嬷揍尤六娘,还是夫子直接揍尤五娘,手板总是要挨的,仍然是某种意义上的,苍天饶过谁。
原本,家丑是不可外扬的。
但尤尚书收拾了尤夫人一顿之后,又见了尤六娘一回,反复强调,你就不用谢为父了,为父承认之前确实亏待了你,但现在咱们也都往前看,现在为父会好好照顾你姨娘,会尽量教你做人做官,甚至会把一些官场上的资源也交给你。
而你,好好做这个伴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为家族计,即便陛下与公主不问,你最好是找个机会把今天家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如实给陛下讲一讲,或者至少是给公主说。
尤六娘:“……”
就,大概属于是……发生甚么事了,有这么严重吗?原来陛下这么有面子哦,派身边一个宫女跟着我回趟家我父亲就要开始把我当儿子——甚至是继承家业的最重要的儿子开始培养了?
但她也清楚地认识到了在这次陛下和父亲的隔空对话里自己就是个工具人,工具人是不需要什么感情的,老老实实找上司汇报就完了。
可是徐影不想听——听紫藤汇报就完了,白白见人家小姑娘,再把人家吓唬得好久平复不下来干嘛呀。
那陛下不见,公主伴读还真没什么好的去拜见陛下的机会,但父亲的任务总是要完成,小姑娘思来想去,就给公主汇报了,开场白是:“此次回家,家里出了些故事,殿下可有耐心听一听?”
楚湘:“……暂时没有空。”
手底下还挺多活没干呢。
但考虑了一下小姑娘的心情,还有阿娘身为皇帝,确实很多事可以任性,她是公主,如果不把尾巴收好了,尤尚书天天想七想八的也不太好。
所以她补了一句:“尤姐姐等我忙完吧,忙完了再召你。”
尤六娘不敢不从命。
楚湘处理政事很快,当日在离去找徐影蹭饭还有一段时间,但该干的活已经都处理完了之后,便召了尤六娘过来。
楚湘和徐影母女俩属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干活的时候徐影就爱躺着,那楚湘自己也是躺着,感受着阳光洒在身上的暖意,控制着摇摇椅舒舒服服的晃动,招呼着尤六娘过来一块躺下,便恰如苏婉昭刚发现自己怀孕的那个午后,过来和徐影第一次接洽。
但说真的,到底是汇报一些家丑,在这个家丑里面自己多少是有点像闺中话本里,得了点势就不饶人的恶毒女配,小姑娘难免说得有些脸红。
到底人家也是第一次做恶毒女配,楚湘也就不好在人家姑娘情绪已经成这样的前提下再教一教下次做恶毒女配应该注意点什么了。
只温柔地笑:“行了,知道了,你放宽心,该干嘛干嘛去吧。”
明明公主比自己还小两岁,她这个笑容却让尤六娘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行了一礼,尴尬地去了。
楚湘看着尤六娘撤退的背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到傍晚,楚湘和徐影一块用完晚饭,固定的亲子时间时,故作老成地叹息:“她那个样子,倒让我看起来像一个坏人。”
徐影就笑着点她:“诶,说什么呢,紫藤是我派过去的。”
“那咱们母女就都是坏人。”楚湘从善如流地改口,接着就对徐影坏笑。
然后被徐影“恶狠狠”地弹了一个脑瓜崩。
可终究是母亲弹女儿,也不敢弹疼,楚湘就是夸张地痛呼一声,那戏足得徐影嫌弃。
然后母女俩都安安生生地躺回了躺椅,也都没有谈“那对母女现在肯定把她们母女恨了个透死,要是烂泥扶不上墙也就算了,要是成器了可不得是麻烦”的问题。
因为实话说,皇权还真不在乎这点小麻烦。
何况,就那母女俩,被逼着识得乾坤大之后,蓦然回首发现自己之前纠结的那点小事,多半就会不值一提——真要连这点事都放不下,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无需担心以后如何如何。
而倘若成了气候,没准还会感谢皇帝陛下拨冗抡圆了手臂抽了这母女俩一个大逼斗,让她们终于从无尽的后宅模式里挣扎出来,不至于成为时代里被扔掉的垃圾。
再说了,谈她们母女俩,还不如关心关心自家孩子——徐影侧头,看向楚湘,道:“湘儿准备什么时候走?”
楚湘原本还在这彩衣娱亲呢,听这么一说脸色都凝重了下来:“儿臣再做些准备,三月中旬吧,春暖花开,适宜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