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只要没有遭到官方的刻意打压,华夏的军队其实一直都是好儿郎——虽远必诛的大汉就不必提了,大唐时的进士们考中了之后,为了表示自己的快乐,都是要约上御林军的兵将们踢上一场蹴鞠的,并没有那么明显的文武之间尊卑贵贱的区别。
不过是两宋时自我阉割,能打赢都要和谈甚至割地,再往后的统治者又强推“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来稳固皇帝的统治,才渐渐让老百姓对兵有了“兵痞子”,“臭流氓”的刻板印象罢了。
但无论是哪个时代,都从来没有民生工程动用军队的经历,直到那个伟大的人给华夏改天换地之后,军队才成为了人民群众的子弟兵。
但是现在,徐鸣把军队拉上堤坝了。
这当然不是徐鸣的创举,是他那素来极有主意的老母亲在知道他即将陪小公主去巡河,又知道了河道年久失修了那么多年,一直都在“裸奔”,随时来了大雨暴雨都有可能垮的情况下,给徐鸣说的,地方上的河工都是徭役,得自带干粮干活的那种,到底多有动力干活,多懂得怎么干活是需要打个问号的,如果实在是情况危急,不如试试看去军营里调兵。
虽然士兵们也不会修河堤,但他们至少比河工听指挥呀。
徐鸣听到老母亲这么说都惊呆了,一张口就是一个:“军队怎么能用来干这个呢?”
然后就遭到了老母亲的反问:“军队怎么就不能用来干这个呢?”
母子俩接着就是相对着瞠目结舌。
老夫人有点意识到了面前这个是个非常传统的封建贵族,确实不太能接受人民子弟兵的观念,于是沉默了一下,说:“让军队来干这个,总比让他们伺候军营里的主官,没事给他们送个生辰纲的强吧。”
徐鸣:“……”
那你要这么唠的话我确实有点无话可说……
老夫人看把儿子弄懵逼了,还捂嘴笑:“军人去打倭寇打匈奴是保家卫国,去守河堤去救洪灾怎么就不是保家卫国呢?”
徐鸣:“……”
儿子看着老母亲,觉得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
“可是……”还是有点犹豫。
“什么可是。”老夫人一摊手,“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呢?”
徐鸣:“试这个至少得给姐姐说一声吧……”
“这是什么问题吗?”老夫人反问,“说呗。”
事实证明,这不足以成为什么问题。
因为徐影一听,挑眉:“可以啊。”
就拉倒了。
顺手连兵符和空白的圣旨都给楚湘了——没有给徐鸣是应该的,任何一个时代,君王都不可能缺心眼到为了一个“可能会用到军队的可能”,就直接把虎符给一个能带兵的将军。
而之前楚湘召集一干大臣宣布堤坝要垮了洪峰要来了出于人道主义我还是通知一下大家逃命吧的时候,徐鸣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就是来问楚湘要兵符和圣旨来着。
调兵的过程中自然有营中守将不肯相信的插曲,但徐鸣直接冷淡地问“兵符可有假?圣旨可有假?”——没假你叽叽歪歪个什么?这兵是你的私人武装还是国家的军队?以前没用来修过民生工程怎么就用不得吗?
就差没把剑拔出来砍个脑袋先祭天了。
大营守将自然不敢和小侯爷梗脖子,咬着牙把另外半片兵符让了出来,徐鸣一出军帐,振臂一呼,比楚英当年在山匪群里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时,还要一呼百应。
因为本朝立国未久,暂时还没有各地守将\/\/节度使尾大不掉,必须来回调动兵将以保证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从而无法造反的刚需,也没有大宋一般是个罪人就刺字从军的兵痞成分,这一时半会儿这本地军营里的兵士,都是附近百姓的儿郎。
他们平日在大营之内训练,也给军官做点私活,混得一份军饷,没有什么政治素质教育,自然也没有什么为人民服务的精神。
但他们的家在这里。
他们知道开封是地上悬河,知道黄河一旦决堤则家园不再父母离散,更知道自己有着这一把子力气,却只能军令如山没有命令不敢动,可现在来了一个让他们动的军令,如何能不为之万众齐心?
论起来,楚湘直接打马过市,激得老百姓靠着一口热血能到现场帮忙,在下大雨的时候她能出现在河堤旁边,也能让已经快干不动了的河工迸发出了最后一点子力气,可是,那又能有多少干劲呢?
大家已经连着担惊受怕了很多天了,在河工上也已经做了许多天的活了,再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也只有一步而已。
但军队就不一样了。
壮年小伙子们飞快接管了整个河堤,老百姓们干体力活没有他们那般利索,只能去边上装填沙袋,而壮小伙子们如同蚂蚁在大雨之前扛起了比自己还大的石块来保护家园一般在运送着各种材料,还有喊着一声一声的号子,在河堤上楔入粗大的木头来加固河堤。
颇具喜剧效果的是,开封城中的一干官员,终于(在安顿好了各自的家眷和金银细软之后)来了。
却发现公主殿下竟然不等他们,三下五除二就把局面稳住了。
楚湘还冷淡地垂了眼眸,看了他们一眼,当场他们就从天灵盖凉到了胯骨轴,也顾不得道路泥泞,不少官员都给公主殿下跪了。
楚湘便招了招手,有个跟着楚湘一路南下的护卫暂时放下了手头的活儿,朝着公主殿下躬下身去。
公主殿下吩咐了一句什么,那护卫便下了河堤,到了那群官员面前:“传殿下话,尔等愣着做什么,小侯爷都能亲自干活了,诸位是连沙袋也扛不起来么?”
嗯……实不相瞒,确实是……有点虚。
小侯爷人高马大还是个武官,我们这手无缚鸡之力……
但是,一切的试图狡辩,在看到了公主殿下那双冰冷的眼眸时,都默默地憋了下去。
官员们其实知道,公主殿下在自己到河堤来之前把他们召集到一起,其实已经是和他们达成一个共识了——人都怕死,本宫也允许你们怕死。
河堤要垮了,大家都是凶多吉少,水火无情,人会因此畏惧,那是常理。给你们一个畏惧的机会,你们如果挂印而去,带着家眷走,哪怕带上些不过分的金银细软,我都不追究。
但是,那是你们再不做这个官,接下来三代之内的子女也彻底绝了科举的前程的情况下的不追究。
倘若还准备做这个官,倘若还准备食大魏的俸禄,公主尚且不惜此身,尔等臣子哪来的脸面觉得自己能来得比公主还晚?
——官?
官怎么了!大难在前,都给老娘干苦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