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影又一次看不懂祝青萝了。

    问个计量标准而已，干嘛兴奋得仿佛成圣做祖了似的。

    奇奇怪怪。

    但祝青萝的心情终究影响不了徐影，她还是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这个弹簧测力计上。

    科技刚起步的时候普通人都能懂那些基本原理，拉一拉弹簧测力计上的挂钩就能知道祝青萝所说的力量越大弹簧越长绝非虚言，既没什么好怀疑的，徐影便拿弹簧测力计上的挂钩拉上了玩具火车的“车头”。

    祝青萝在旁边给徐影讲解弹簧测力计的使用注意事项，什么顺着弹簧的方向发力测量结果最准确，什么要匀速拉动火车才能体现出需要火车运行起来的力量，拉一截火车头要多少力，拉二三四五节车厢要多少力，这是倍数关系，还掏出了普通轮子的小车，让徐影在普通的地面上拉拉看，同样重量的小船，打了一盆水在水面上拉拉看，感受一下不同。

    徐影还是有充分的好奇心的，当她确认过确实火车虽然重但是确实非常省力以后，眼睛都亮了，问起祝青萝这是什么原理来。

    祝青萝：“滑呀。”

    徐影：“啊？”

    然后祝青萝就开始给徐影讲“只要足够光滑，给一个初速度，物体就能永远运动下去”的牛顿第一定律。

    这自然是反常识的。

    于是祝青萝又拓展了一下，还掏出了给孩子们上课时不同光滑程度的斜坡和滑块，试图灌输绝对光滑的概念和物体在绝对光滑的平面上移动的效果的设想。

    一开始的时候自然多少有点鸡同鸭讲，但徐影毕竟不是个故步自封的老顽固，自己玩了几次小滑块，伸手摸了摸滑坡的滑溜程度，结合了一下平时的生活实践，觉得祝青萝说的好像是对，又不太对。

    她想半天，问：“小方块自己在地上滑，也没有什么力量去动它呀，怎么就自己停了呢？”

    祝青萝本来不想讲的，但徐影既然问了，这就只能成为一节初中物理课了——从摩擦力说起，还让徐影自己感受一下手指普通地搁在桌子上，贴着桌子移动的力量，还有在手指上用力，贴着桌子移动的力量，又换了个粗糙的表面，让徐影试试在上面划动效果如何，还增加了空气阻力的概念，解释了石头从高处下落为什么会越来越快，但羽毛就能慢悠悠往下飘，而雨点不会像石头一样加速往下砸把地面砸出个窟窿。

    完了还有拓展的，得说地心引力带来的重力，重力和空气阻力的平衡点，果子成熟了为什么不往天上飞而是往下落，物体的斤两和提起它需要的力量为什么一一对应。

    属于是一顿操作猛如虎，楚湘一个正经算年龄，刚好可以开始学物理的小丫头听得满眼圈圈，徐影却颇有兴趣，终于明白了为啥小楚瑜一天天着了迷一样往祝青萝这里跑，当年楚英都未见得这么宠爱苏婉昭。

    但听懂了，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徐影随即提的疑问是：“先生既发现了这个问题，那什么时候能造出所谓绝对光滑，物品能一直往前运动的轨道呢？”

    祝青萝：“……”

    徐影一看祝青萝的表情，也有点无奈。

    不行是吧：）

    一时间就都不是无语凝噎了，得说是恨铁不成钢——你这个人是怎么做到的“道理你都懂，实践都不会”的呢？

    两人对视片刻，还是祝青萝弱弱地打破了尴尬：“陛下莫恼，别说我这点本事弄不出来，我敢断言，再过几百年，后世也弄不出来。”

    徐影自然要问个原因。

    祝青萝就只能选择继续上课，讲起了生活里少了摩擦力该是什么恐怖故事，讲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讲静止或者匀速的物体的受力分析，讲力量给物体带来的加速度，还有加速度、速度和距离的关系，甚至还有因此衍生出的最简单的微积分的计算方法……

    然后徐影也开始眼睛里冒圈圈了——成年人的生活常识让他们最多就是听初中物理课不会太抓瞎，高中物理课听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当时听得稀里糊涂不说，歇在书院时候做的梦都是小滑块，第二天上车回宫时精神都有些萎靡。

    祝青萝自然是送徐影与楚湘上车后才回去上课的，而徐影靠在马车后壁上，回想起祝青萝那娇美的面庞，徐影忍不住和楚湘嘀咕：“她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呢？”

    真的，你要说周文逸有多厉害，苏婉昭有多聪明，徐影当然承认，但不以为意，毕竟她俩再聪明，那也是徐影擅长领域内的聪明，属于是三清祖师看小妖精到处蹦跶，没觉得厉害坏了反而觉得生动活泼的那种慈爱。

    但祝青萝这个……属于徐影从未见识过的力量，从未思考过的角度，也让徐影终于是理解了楚瑜为什么说“先生说的那些道理倘若运用好了，足以比肩神明”。

    那可不嘛，大才如诸葛孔明在北伐时都受困于运送军粮困难，被迫琢磨出了个木牛流马来，就这还多次因为军粮问题束手束脚，你但凡给他一条光滑的从蜀中到凉州的道路，给军粮一个初始速度让军粮能不耗损任何资源便到达前线，诸葛孔明能把曹丕曹叡司马懿按在地上捶。

    “甭管怎么长的。”楚湘却因为有楚瑜天天神神叨叨还要给自己讲算学和常识格物学可自己一直半懂不懂的经历，早知道自己天赋不在这上面了，看得非常开，“左右她倒腾出来的东西，是真正能让百姓获益的，难道阿娘还能因为她平日想的事与我们多有不同，心生嫉妒，非要除了此人不成？”

    那当然不会，人各有志，也各有所长，徐影哪怕是皇帝，也绝没有“任何人都不能在任何方向比我厉害”的想法。

    她只是开始思考：“湘儿觉得，咱们是要推广那个自行车，还是推广火车呢？”

    都推广那肯定是不现实，以如今的国力，推广一个都费劲。

    楚湘轻笑，想也不想便回答：“什么也别干，先修路，路修好了什么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