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想法就是……想想就得了,梦里梦到都要怀疑一下自己最近是不是太飘了这都敢想。
做不到的。
至少这个时代是做不到的。
北戎和中原向来敌对,大食和中原从来就没有官方的直接交流,大秦和大汉当年属于互相拍彩虹屁的关系,但连缘悭一面的缘分都没有,就这你想去人家地盘上修铁路?
都不用说到底要耗费多少钱,能说服他们的人那得是什么千古外交家啊!
所以徐影其实也能琢磨明白楚湘的想法——其中或许有亲情因素(亲哥哥还在海上漂着呢),或许有认识因素(自己才出过一趟远门,见识了船运相对于陆运到底是何种程度的降维打击),但反正在这个没办法从中原通一条铁路去往大秦的时代,客观事实就是如果走水路能去到大秦,即便在海上漂的时间要远一点,也远比走陆上的丝绸之路要省钱。
于现在的中原而言,政治中心在哪里,财富就会跟着转移到哪里,但也要看到,发展国际贸易必然带来商人地位的提高,到那个时候,财富给政治带来的影响力也会提高。
那么,发展到一定程度时,君王能否容忍自己所在的京城不是经济中心呢?
这代表了君王对国家财产的掌控力下降哦。
徐影看不到几千年几万年后的将来,也想象不出来或许某一天国家会主动把帝都“去中心化”,但她至少能看到十几代人甚至几十代人的范围之内,只要政治体制不改,各种中心都只能是帝都。
偏偏长安搞不了船运。
那么,是要等待船运发展起来,经济中心已经转移之后才跟随经济中心迁都,还是显摆一把帝王的前瞻性,在差不多的时候就迁,最后“在帝王的帮助下这里成为了经济中心,自然而然便拥有了那些财产的支配权”呢?
徐影拍着女儿的小手,想了好多。
“阿娘?”好久没有等到徐影的回复,楚湘忍不住出声提醒
徐影叹了口气,道:“我自己住惯了江南水乡,住到长安来,自有各种不便。”
但凡不是确有必要就这么呆长安城,你以为我就不想小桥流水诗情画意吗?
楚湘便安安心心继续靠着徐影,做了自己的回答:“儿臣未必会迁都,因为如今长安的优越性毋庸置疑。但儿臣会想在不同的城市,不同的路线,都试一试。”
“不同的路线?”徐影问,“还有什么路线?”
楚湘说的就很自然了:“在大平原里种地,在沿海的地方建码头,在山岭中种茶种草药,在草原上养马和羊,在风景奇伟瑰怪之处什么也不做,就收过往游人文人墨客的钱……人嘛,术业有专攻,那地方也一样啊,适合种地的,适合挖矿的,适合打渔的……”
“想得美。”徐影轻叹。
楚湘跟着也叹了一口气:“是想得美。”
但年轻人嘛,总是要多一些希望和干劲的:“阿娘,要做到这些,就要有极便利的运输——运人的,运货的,都需要。”
搞旅游,不可能只指望徐霞客那样的达官贵人以权势逼迫小老百姓放下手头的农活给他抬轿子,把他弄到那些“奇伟瑰怪非常之观”里,由他吟诗作赋一番,拍拍屁股离去,只能是靠着强大的运输系统,不靠人扛马驮就能轻轻松松到达目的地,快快乐乐地吟诗作赋享受生活。
搞各个地方因地制宜发展,更要依靠强大的运输系统,不然适合种茶的地方只种茶,那吃什么喝什么?适合放羊牧马的地方就放羊,难道能吃一辈子羊肉?
“但运输这个……”楚湘靠着徐影,轻声道,“除了秦始皇那个时代的中心是咸阳,历朝历代那么多能人,都没琢磨明白怎么以长安为中心,建立全国无论去哪里都很方便的路,所以秦汉时实际上的中心是敖仓,隋唐时在洛阳,都和长安没什么关系。”
而敖仓和洛阳之所以能成为“仓储中心”,是因为发达的水运,和暂时还没有开始拉胯的黄河。
可楚湘是顺着黄河一路去过入海口了的呀,黄河的船运到底岌岌可危到了一种什么样的程度她是有了解的呀,如果有朝一日黄河拉了,那洛阳还会是无可争议的中心吗?
还有,楚湘在见识过了黄河之后火速就去见识了长江,真的对于一个旱鸭子来说看到黄河已经非常震撼了,看到长江之后那种刺激,那种刷新了人生观,那种……
反正,倘若黄河不行了,将来顶上的必然是长江,而从长江一路顺流而上,楚湘首先排除了南京。
南京当然很好,但南京太靠东边了,和中原西边那广袤的土地联接得不是很深刻,天长日久的,鬼知道后世的不肖子孙们会不会干脆放弃雍州凉州。
所以相对的,水网密集,地势平坦的江夏,不说真把都城迁过去,但至少敖仓和洛阳的地位,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徐影听得也很认真,但听完了,皱皱眉:“倘若依你所说,江夏的水流能到之处,自然在发展的范围里,但那些没到的地方呢,你意欲如何?”
“修路呀。”楚湘想也不想便回道,“阿娘,去发展江夏还有显而易见的好处是贸易带来的巨量利润,用那些利润来疏浚河道,保证航运通畅,同样可以用来修路——祝先生给阿娘看了的,船运再方便,都没有铁路来得省力,倘若江夏产生了大量税收,可就地修铁路通往各处,待全大魏上下处处的铁路网都通了,迁都也好,发展也好,什么事都好办了起来。”
但这个事情就是需要绝对信得过的人去办,因为海量的利润能让任何一个看上去中介耿直的人动心,楚湘原本想自己去,但徐影这不是不让她就藩吗,那退而求其次,苏婉昭去呗。
虽然楚湘对苏婉昭谈不上什么信任,但苏婉昭没有家呀。
真的,贪污这个事儿和家人是有一定关联的,没有一个读着圣贤书的人初出茅庐的时候就立下一定要成为巨贪的伟大梦想,多半都是一点一点往前的——
今天哪个亲戚有了什么事需要自己帮忙,明天老爹收了人家的几把看上去不值钱的扇子,后天妻子去买首饰的时候得了个折扣,渐渐的就没这个意识了,自己就伸手拿了,等被查的时候就可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自己没想那么多了。
而一旦没有家,就不存在一点一点的腐蚀——给官员那些意识不强的家人送礼,可能客气两下,官员的家人觉着可能不要紧,收了就收了,可给官员本人送礼,官员的警惕心一上来,还想着自己还有大好的前程,就极有可能严正拒绝。
何况孤家寡人,又是个女孩子,那就没办法送什么名妓瘦马了,完了男人三妻四妾能生十几个孩子出来,每个人都要有彩礼和嫁妆,自然很有贪污受贿的动力,可女人往海了生能生几个?
诚然,女人爱首饰爱衣裙,但相比起供养三妻四妾需要的首饰衣裙,一个女人能奢侈浪费到什么程度?如果没地方花钱,也没多少子女嗷嗷待哺地看着你等着分家产,那么,黄白之物还会那么重要么?
徐影听小丫头这么算计苏婉昭可能的贪污受贿行为,忍不住给了小丫头一个暴栗:“小小年纪就想那么多,也不怕长不高。”
车厢里顿时传出了快活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