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事儿注定就只能是个笑话。
——人家余梦远现在还是个无父无母的奴籍呢,这会子给人家赐婚状元或者探花,到底希不希望新考上的两个青年好好报效国家呀。
何况小余姑娘也不想嫁呀。
都不只是她,苏婉昭挑进宫的那一批世家女子都不太想嫁——男人是什么德行大家已经通过上一次徐影对世家大开杀戒给看明白了,女人能走到哪一步,大家也从苏婉昭考科举到如今在殿前奏对,落在史书上不再是“苏氏”而是“赵扶光”全名看明白了,哪条路比较有搞头那还用说吗?
即便拼事业会导致年纪偏大,但八十岁老翁还能一树梨花压海棠呢,怎么女人四五十岁就不能找二十岁的小奶狗了?
当然,四十岁的女人在这个时代生孩子会比较危险。
那男人还能整个义子呢,还能给嫡妻洗脑说妾生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你把他们养好了他们一样会给你挣诰命呢,既然如此女人直接去善堂抱一个养不就完了嘛,庶子庶女和女人半点血缘关系没有都要视如己出,那把善堂的孩子视如己出就很难吗?
所以小余姑娘脸红是有一点,但这红是因为从小的规训让她下意识地在谈及自己婚事的时候意思意思害个羞,倒也不是真的看上了谁,认真算起来,她甚至还有点走一个跺脚“哎呀全凭殿下做主”的程序的冲动。
忍住!
那个程序是自己对爹娘挑的夫婿也很满意才能表达出来的!
然后对上楚湘那含笑的面庞,小余姑娘哼了一声:“殿下就逗奴婢。”
楚湘闷笑一声,再侧过头去,看着动作多少有些僵硬的苏婉昭,轻叹一声:“你们说,赵姑姑能接受自己不是状元么?”
这话吧……小余姑娘该害羞的也不害羞了,米小姐尤六娘该笑话小余姑娘的也都笑话不出来了,许久,尤六娘轻声道:“殿下,这不是接不接受的问题,技不如人,该如何便如何,不然呢?难道要陛下顶着天下人的压力,强把她定做状元不成?”
外头的人是今日才知的殿试的结果,关于苏婉昭只拿了第二的事情难免要议上两天,但托楚湘的福气,三女是早早便看过了此次的试卷。
不能说苏婉昭答得不好,只能说颜辰小哥想的更全面,但顶尖的考试就是这样子的,一方面容不下半点低级错误,另一方面也要尽量在别人想不到的地方出彩,这都是应该的呀。
“何况。”小余姑娘也柔声宽慰楚湘,“殿试不考这个则矣,既然考了,答得最好的人是要去江夏的。”
但众所周知,现在再去江夏已经没有意义了——有这么个殿试·出榜·新科进士培训·授官·赴任的功夫,江夏的地价已经涨上去了,再想发展起来,代价就是很大啊。
从这个角度说,徐影与楚湘既准备重用苏婉昭,再把她派去很难出政绩的江夏,那是重用还是流放啊。
楚湘幽幽叹了一口气,再看向领先苏婉昭半个马身的颜辰:“可那就不会耽搁他的前程了么……”
三女见识到底有限,面对着年轻的亲王那“既要又要”的问题,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楚湘也知道她们估计没啥主意——认真算来她和小余姑娘算有半师之谊,对米小姐与尤六娘就是纯纯的老师了,老师都想不明白的事情,也不能强求她们宽慰。
她最终还是去请教的无双。
无双听了好笑:“殿下与那颜辰非亲非故,何必如此为他考虑?”
“先生说的哪里话。”楚湘想也不想便道,“既考中了,就是国家的人才,难得出一个状元,自然要考虑他的前程啊。”
然后开始小声逼逼:“何况那还是我的封地。”
虽然我犯了个糊涂,想安排最顶尖的人才过去按照我的心意搞建设,没有想到安排最顶尖的人才会给达官贵人们如何的政治信号,但我仍然是希望封地能好好发展的呀。
无双就笑着看小姑娘先是正气凛然,又默默地心内懊恼,好笑地揉揉小丫头的包包头:“殿下,天子一跬步,皆关民命,不可忽也,这话引申去看,天子一举手一投足,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足以让达官贵人们反复琢磨,如何才能迎合君王的喜欢,如何才能从君王处得到更大的利益,此事臣是给殿下上过课的呀。”
楚湘现在就如同一只郁闷的小兔子,连头顶的包包都透露着丧气:“是我疏忽了。”
“没有责怪殿下的意思。”无双温和地笑,“臣想给殿下补充的是,君王固然要因此格外审慎自己的行为,切莫不能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但也不能因此便畏首畏尾,要知一事有利便有弊,达官贵人琢磨君主从而获得更多的利益,君王也故意放出足以让达官贵人琢磨的信号从而达到相反的目的。”
无双给孩子上课向来是形象生动的,还举了个例:“比如玻璃,倘若这只是胡商从海外带回来的货品,达官贵人虽仍会喜欢此物,却绝没有陛下开一次宫宴,让所有人都看到宫中用了玻璃的效果要好。”
楚湘陷入沉思:“这……”
这于如今“还没开始建设,消息就已经透露了出去,达官贵人都已经准备斥巨资然后吃帝国的建设红利了”的江夏,有何意义呢?
无双笑了笑:“殿下要建江夏,主要想的是什么呢?”
“自然是借助长江水网发展船运。”船运比陆运而言,实在是好得让人无法拒绝。
无双笑:“达官贵人们可以去买房置地,却没把河道买下来吧。”
你想干的运输,还是可以干呀。
当然,搞船运要有码头,要有卸货的地方,要有做工的人……但,长江你自己看过的嘛,河道那么大那么宽,适合做码头的地方那么多,一定要在城里,达官贵人们所占的地上搞码头么?
确实,在城里建码头会比较方便老百姓过来做工,也比较方便商贾的住宿等等,但既然城内地价被抬了上来,综合考虑下来,朝廷还做这个冤大头做什么?
就建在城外,老百姓如果需要这份工,他们会自己想办法解决从家里到上工的这段路的,实在是解决不了,他们自己都会在附近搭个窝棚凑合住,如果觉得这份工比种地强,就会渐渐从搭窝棚发展到建房屋——这年头老百姓住的草房土房,随便建建就有了呀。
商贾的住宿流通你也不用为他们担心,实在不行都住船上,赚钱的事情那么叽叽歪歪,码头繁荣了起来什么客栈甚至是红灯区都是会有的。
而一旦“江夏新城”建立起来了,达官贵人们即便鸡贼兮兮地斥巨资买了原江夏城里面的各种房子商铺,那买就买呗。
值钱的从来都不是地,而是地上有没有那么多人,所谓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便是这个道理了。
楚湘听得……不说豁然开朗,却至少觉得一片迷茫的前途,多少是出现了一点目标和希望。
她轻声道:“那么,先生觉得,颜状元能胜任此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