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就得老生常谈一下了。

    徐影是个女人。

    她怎么就是个女人！

    真的，这种皇帝要搞大工程老百姓还踊跃参与的场面，但凡出现在任何一个男性帝王的执政时间里，绝对是个毫无疑问的明君，历史地位可以直逼把农业税免了的汉文帝。

    但现在嘛，大家最多就是不骂而已，夸……还是夸不太出来。

    这是女人执政的常态，就像武皇做出了一万条政绩但男权社会仍然会骂她任用酷吏、坏了贞观遗风、埋下了安史之乱隐患，不过是有两个好丈夫打的好基础一样。

    对此徐影都习惯了，甚至还能心平气和地在冷宫里和许华月喝茶。

    许华月这个心情……实在难以言说。

    她现在已经了解了徐影为了登基干出来的一连串事情，知道了徐影去过了许家村之后竟然连自己姐妹堂姐妹的羊毛都薅得干干净净，甚至到现在还搞出了帝王要大兴土木民间竟然不反对的奇景……

    扣两页的感叹号都不能形容许华月的震撼。

    因为她的人生，更大多数时候是自怨自艾的。

    怎么我就没生成个皇子，但凡我能去争皇位，绝不至于让我许氏的天下沦落到如此境地。

    怎么就是我出宫献玉玺，怎么就是我要用身体讨好新朝帝王？

    但凡我是个男人，我必然不会让自己沦落到如今的处境，偏偏生做了个女儿家，只能这么身如飘萍身不由己的活着。

    可现在，真的有一个人以女子之身掌权了。

    她打的如何不是逆风局，她如何不是面对着男人们的严防死守，甚至都不只是男人，连女人都对她没有半点好印象，巴不得赶紧把她从后位上弄下来好自己上去。

    可她还是走到如今了，还没有如同吕后对戚夫人，武皇对王皇后与萧淑妃一般用尽恐怖手段，她甚至还能让天下女子也受了实惠，对于自己这么个情敌，她甚至还……允许自己出宫？

    出宫。

    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许华月都懵了：“陛下此言当真？！”

    “当然。”徐影微笑，“为先帝出宫祈福嘛，别的姐妹都是这么出去的。”

    许华月还以为是出宫之后自由了呢，一听出宫祈福，心里甚至来了一句“果然如此”，只勉强保持了微笑：“是……白云寺么？”

    “你想哪里去了。”徐影好笑，“那不过是个借口。”

    紫藤还笑着插了一句：“娘娘有所不知呢，新科榜眼赵扶光，就是曾经的苏贵妃。现下不知多少曾经的娘娘，正在头悬梁锥刺股地琢磨科举文章呢。”

    许华月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得圆了起来。

    看这姑娘这个样子，反应过来估计还有好一会儿的。

    徐影心里暗笑，想着宣室殿还有奏章要批，便不等她反应过来了，掸了掸衣服站起身来，往冷宫外去了。

    人都走远了，徐影才听到一声：“多谢陛下！”

    这声音不说字字泣血，可也是情绪满满，听得徐影心里叹息，侧头吩咐紫藤：“她被打入冷宫，身上怕是没多少值钱的物件，回头给她些财物，也不算我们白认识一场。”

    紫藤答应了下来。

    许华月出宫那天，没有来找徐影辞行，带着她的小包袱，在宣室殿门口磕了三个头，交给了紫藤一封信，便走了。

    信里写的，她多少有点无颜面对徐影——因为曾经自己在徐影身边安插过眼线，还一口一个那个乡下婆子，更没少在楚英那里给徐影上眼药，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确实卑劣，当面辞别，尴尬得很。

    但她也不准备考科举了，至少这几年没这个打算。

    她本以为这座宫墙要困她一生，如今竟然能有机会走出去，自然是要先走一走名山大川，看一看天高海阔，散够了心再想想将来怎么办。

    还写了陛下您放心，我不是去串联忠于前朝的势力来造反，如果有人以我的名义造反那肯定是假的，您可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平乱杀人。

    末了，郑重地给徐影道谢，说无论她最后选不选择来考科举，她都会记得徐影最后放她一条生路的情分，为徐影立一个长生牌位，认真地期待陛下万寿无疆。

    徐影看完了信，感慨两声，也就放下了。

    实在是许氏的姑娘们……无论和前朝末帝的亲戚关系近与不近，都没有那么重要。

    因为她们虽是前朝贵胄，也有姜映波那样的人物教育，但确实水平不如顶级世家培养的贵女——底子太差了，能得到的资源也有限，因为环境问题，会也只是会些诗词歌赋而不是治国理政，想造反，估计没那个能耐，想发愤图强考科举，没个几年苦功也不会出什么成果。

    放她们自由，不过是日行一善罢了，至于她以后选择做什么，实在不必管她。

    朝廷上毕竟有太多比许华月还重要的事情——比如，之前那位下了高原的大和尚，满中原的逛着名山古刹并委托同行给他留意十岁出头的男孩。

    然后市井之间就不知怎么有了传言，说不用舍近求远，白云寺就能找到对应生辰八字的孩子，还被人琢磨如果是前朝皇室的话也是一件好事。

    前朝还是有些旧臣的，一直都是很边缘的岗位，别的事儿干不了，悄悄和白云寺的主持打听了大和尚要找的生辰八字然后透给许家村，还是可以做到的。

    可是没有结果。

    许家村的男人们确实很乐意占这个名额改善生活，可他们当真没有符合这个生辰八字的男童，倘若是别的什么家族厚着脸皮拿个年纪差不多的来冒充倒也说得过去，可皇室是有玉碟的呀！

    前朝是无缝投降本朝的，玉碟一点都没有损坏，只要想查，随便一翻就能知道真假，拿什么来冒充呢？

    还有人想了歪招，琢磨着可以翻一翻皇室玉碟，找找看有没有那么巧就是在那个时辰出生的孩子，无论那孩子还有没有活着在不在许家村，都可以找个年龄合适的男童让男童从此就是那个孩子嘛。

    可是也不可行。

    装满了一个屋子的前朝玉碟里，确实是没有那个时辰出生的许氏男童。

    让去翻玉碟的太监眼睛都直了的事情是，前朝皇室没有，本朝皇室有。

    二殿下，楚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