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讲呢？

    严大人把外甥女接到长安城来的时候，真的没想那么多，就是朴素的“我妹妹没了”，“就剩下一个骨血”，“外甥女无人照顾”之后的行为。

    至于说想把外甥女和自己儿子凑一对，也不过是觉得外甥女娇娇弱弱的去别人家容易被欺负，自己家自产自销也挺好。

    所以，老母亲讲的培养儿媳妇来做家里的顶梁柱然后让儿子吃软饭这个版本，对于严尚书来说，即便他当时劝官员们接受女子也能考科举是用的这个理由，但现在自己就要用这个方案拯救男丁拉胯的严家了……脑瓜子还是有点嗡嗡。

    但，细想，真的没毛病。

    “就是范家……”严尚书不太懂女人们之间的事，“不知道这样的相看，要不要紧。”

    严老夫人淡定地回答：“这有什么，且不说还没来咱们家提亲呢，即便是来了，女方不愿意也是常事，再者，咱们赶紧把两个小儿女的事定下来，便是范家也该知道咱们的态度，也就无妨了。”

    严尚书深以为然。

    严老夫人这才霸气地一挥手，让严尚书找严夫人商量，早日拿出个章程来——固然骂媳妇的时候是你去跪一夜明天才起来，但对儿子肯定得教他，你就说是你求的情我才让她起来的，真跪一夜还不得跪坏了呀。

    她记恨我个老婆子没事，你们夫妻过得和和美美就好，我个老婆子即便被媳妇恨恨也无所谓的。

    严尚书也是和老娘串通哄老婆，又和老婆串通了哄老娘的个中高手了，业务非常熟练地去了祠堂接严夫人回房，顺便把在祠堂陪母亲的严大小姐赶紧送回家，出嫁女要是在娘家过一夜第二天姑爷该过来探病了。

    回房之后，老夫老妻两个，多少有些相顾无言——严老夫人骂的那句“如果绮墨出事了岂不是如了你的意”确实让她无法反驳，甚至对丈夫都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严尚书则是在打腹稿，想怎么说服妻子接受这个方案。

    两人都做了一些心理准备，也大概都鼓足勇气看向对方，夫妻久了是有些默契地，张嘴都是一块的：“你……”

    然后：“你先说。”

    再接着都掌不住笑了。

    还是严尚书先说：“母亲今日话重，你别往心里去。”

    严夫人是真的后怕了：“夫君莫这么说，现在想想，确实挺后怕的，还好绮墨没出什么事。”

    “不必如此。”严尚书倒还安慰起了妻子来，“在范家若是能出了事，范家将来也不必活了。”

    严夫人勉强笑了笑，心里对丈夫能这么温存，还是挺熨帖的。

    气氛烘托到这儿了，确认过夫妻双方都是能谈事儿的状态，严尚书才道：“二郎的婚事……我知道你不太喜欢绮墨做儿媳妇，但母亲给我说了一个我无法拒绝的理由。”

    “绮墨是孤女，嫁出去怕被婆家欺辱？”严夫人还是有点带刺，“我真不知母亲在担心什么，难道我就是那种看了外甥女过得不好反而比谁都畅快的恶毒舅母？既说了是把她当亲女儿待，她要是受了委屈，我能不为她出头？”

    “好了好了。”严尚书在端水上一直技巧都是挺好的，“没有说你不好，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正准备和丈夫评理的严夫人：？？？

    严尚书拉着媳妇的手，和声道：“你现在总觉得咱们家二郎娶绮墨是委屈了二郎，可咱们二郎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到底能不能考上，你心里就没点数？要是有朝一日绮墨金榜题名了呢？官运亨通了呢？是她配不上二郎，还是二郎配不上她？”

    当然，你可以说从外头娶的媳妇一样可以通诗书晓礼义地去考科举，且不说外头的媳妇才气和绮墨比如何，至少媳妇是有娘家的，你怎么就能确定我们全力培养起来的媳妇将来会不会偏心娘家？

    给你举个例子，就像柴家那个姓柳的媳妇儿，你道是柴夫人怎么会在所有场合里都公开宣称不需要儿媳妇伺候，全力支持儿媳妇做官考科举？

    因为柳家已经败了！柳玉再得如何的重用，最后都会是柴家得利！她当然不需要柳玉再一天给她站那不知所谓的规矩！倘若柳家还在，你再看柴夫人能不能这么心无芥蒂？

    说回咱们家，我不管你看上了哪家淑女，她肯定是有娘家的，能有绮墨清白？培养起来能不生出肉包子打狗的担忧？

    严夫人听得很认真，末了也很认可严大人的话：“夫君说的对。”

    太顺了，整得严尚书都有些意外：“……但是？”

    “但是。”严夫人道，“我看上的姑娘，娘家也相当于没有啊。”

    严尚书：？？？

    严夫人就隆重推出了自己死了丈夫的姐姐的女儿。

    当然，要说没有娘家，稍显过分——姐姐还活着呢，且姐姐也有个儿子。

    但儿子比家里的二郎还纨绔，打死过人的，靠着家财打点才没闹出来，现在也准备来长安了。

    人命官司啊。

    严尚书微微皱眉：“首尾可处理干净了？今上可明察秋毫得很，就怕万一……”

    “放心吧，已经有人顶罪了的，待秋决后，善待他的家人便是。”严夫人道，“其实有这官司也好——总归是有把柄在咱们手上，将来，不怕媳妇不听的。”

    严尚书用眼神表达了“夫人你这套路可太脏了”的嫌弃。

    但……还是那句话，无法拒绝。

    “夫人要说服我。”严尚书沉吟道，“还得给我看看表侄女的文章。”

    “听说文采也是上佳的。”这个严夫人是真没准备，但她还是挺清楚情况的，把姐姐的信递给丈夫，“她不日就要入京了，到那时夫君再考校一二，如何？”

    本来，严尚书也不是想现在就立刻把儿子的婚事定下来，既然现在还有的选，他也很愿意观望观望。

    就是严老夫人听了儿子这一通歪理，气得三日没和儿媳妇说话。

    ——你扯淡！什么文采比绮墨好什么一样没有娘家，你无非就是觉得绮墨不是你的娘家人信不过，你当然更喜欢你的表侄女！

    严家的婆媳斗法，激烈程度都悄然上升了一个数量级。

    这微妙的关系终止于徐影在下一次早朝之后，特地留了严尚书，说，爱卿，朕觉得最近挺不得劲，看奏章常觉头晕眼花。

    严尚书：……啊？

    臣子是没办法“不痛快就找太医，我又不会治病！”的，严尚书沉默了一下，小心道：“陛下何意？”

    “太医说，朕是最近操劳过度了，找个人给朕读读奏章，歇歇眼睛，可能会好些。”徐影微笑，“就看严尚书肯不肯割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