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门口,胖子默不作声到后座拿出两瓶水井坊,又拆开整条中华拿出两包,走进了门口的一家川菜馆。
“你不是不喜欢吃辣吗,怎么点了这么多麻辣味的?”看着胖子写的歪歪扭扭的菜名,伍勇感到有些不对劲。
撕开一次性餐具,胖子拿起杯子就倒了两杯白酒,递给伍勇之前还特意碰了一下,接着就一口干了。
五十二度的白酒一杯入喉,胖子马上捂住嘴,好像是强忍着酒气逼自己咽了下去。
以前既不抽烟也很少喝酒的胖子,刚喝完一大杯白酒,接着又点燃了一支中华。猛抽了几口之后,却被自己吐出来的烟给熏的有些睁不开眼了。
“我爸走了,前天下午出去谈事,晚上回来高高兴兴的吃完饭,说出去散散酒气。没过多久我就接到电话,说他跳楼了。”胖子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燃烧的烟头。
“那天在电话里不是说都谈好了吗,怎么会突然,,,?”伍勇努力回忆了那天跟胖子通话的内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他爸为什么会突然选择跳楼。
此刻胖子已经泪流满面,却只是默不作声的坐着,看着即将燃尽的烟头。
“那天下午,他回家之后什么话都没说。吃饭的时候也是拿出一瓶水井坊,一个人喝了有半瓶。”胖子又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整整一满杯。
菜还没上,胖子拿起杯子一饮而尽,“那天吃饭的时候,我爸叫我陪他喝两杯。你知道的,我以前从不喝白酒,而且我也不喜欢白酒那个味,,,,”
伍勇认识胖子3年,在一个宿舍住了3年,印象中他除了偶尔喝点啤酒,几乎就从来没有碰过一滴白酒。
“如果我知道他准备离开,我一定会陪他喝一次,可惜永远也没有机会了,,,,”说完这些话,胖子一把将塑料酒杯揉作一团,狠狠的砸向地板。
面对如此突然的消息,伍勇脑中一片空白,喝了口白酒也瞬间被呛的眼泪直流。
“人死不能复生,胖子,你知道我的口头禅的,人来到这个世间,就是来受苦的。你老爸这么一跳,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伍勇回想起当初得知刘琛的死讯,赶回去也没能见得最后一面,不免有些唏嘘。
来长河之前不久,胖子才得知他老爸被人故意陷害,原本衣食无忧的一家人,突然在一夜之间被夺走一切,他老爸不仅丢掉老总的职位还因此背负巨额债务。不说周围那群势利眼的亲戚朋友是怎么样的嘴脸,就连胖子老爸都陷入了绝望,认为是自己连累了一家人。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家里的事是谁在处理,后事难道已经办完了?”想着前后不过三天时间,而一般传统习俗至少要等三天之后才会将逝者火化入土,伍勇有些奇怪为什么胖子会这么快就回来了。
胖子又撕开一套餐具,拿出塑料杯重新倒了半杯酒,吃了两粒花生便说道:“之前发生那件事的时候,一帮子亲戚各个都上门找我要那笔投资炒股的钱。一个个拿了钱就消失了,根本不提我爸以前帮了他们多少。这次我做主,第二天直接送去火化了,选好墓地就直接入土了。要是看那些人再来打扰一次,我爸还不得烦死!”
见胖子稍稍恢复了一些,伍勇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问道:“事情都发生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会突然想不开呢?中间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
按道理说,胖子老爸在总经理这个位置已经干了很长时间了,即便上次被陷害之后也没有选择绝路,何况这次胖子回去之前自己也答应了会出钱帮他老爸,就更加没理由会突然选择一死了之。
“我大概能猜到是因为什么,不过这些事情跟你没关系。我们好好吃完这顿饭,从明天开始不管我做什么你都别管,到时候我一定要让那些人血债血偿!”胖子端起酒杯和伍勇碰了一下,又是一口干。
喝完两瓶水井坊,伍勇扶着胖子摇摇晃晃的走进了学校。穿过漆黑的小树林,来到原来住的寝室楼下,然后再到食堂和开水房,不知道走了多久。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伍勇发现自己和胖子居然直接睡在图书馆前面的走廊长凳上。叫醒了胖子,两人又一前一后的穿过寝室楼和小树林,回到了教师公寓。
等伍勇走出教师公寓小区,就看到学校门口停了很多车,而且线路班车上下来的都是拉着行李箱的学生,伍勇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才发现离开学没几天了。
叫了个黑车,花了20块钱让司机把自己送回城市花园,回到家伍勇就把自己脱了个精光,然后把脱下来的衣服一股脑的塞进了洗衣机开始洗,自己就走进主卧洗手间开始洗澡。
从洗手间出来,伍勇就躺在床上开始琢磨起来,胖子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但他又为什么不愿意告诉自己,而且还会让自己别管他。可能是昼夜温差太大,所以昨晚在露天睡了一晚,伍勇渐渐感觉到有些头疼,不一会就睡着了。
梦中,一个伍勇从来没见过的中年男人,满身是血,而且细看之后发现手脚关节部位都已经变形,在地上艰难的爬着,口中还不断的念着:“帮帮我儿子,求求你帮帮我儿子,我不希望他和我一样,你一定要帮帮他啊,,,!”
看到如此血腥的画面,伍勇想快点离开,却发现自己双腿好像被什么束缚住一样,提不起来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地上这个人一点一点的靠近自己。虽然伍勇此刻已经知道自己身处梦境,但还是控制不住的浑身发抖,却始终无法脱离出来。
忽然间,伍勇发现自己身后是一片悬崖,而且低头看下去发现下面并不是无底深渊,却被层层雾气所遮挡,所以根本无法看到最深处究竟是什么样子。
爬行的男人离自己越来越近,那只扭曲的胳膊和血肉模糊的手掌都快要触碰到伍勇的小腿了。此时的伍勇脑中根本无法思考,突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道:“跳啊,,,跳啊,,,跳下去就安全了。。。。”
等伍勇紧闭双眼纵身一跃,几秒钟之后就感觉自己并没有受到任何冲击,但浑身都被水打湿。睁开双眼却发现周围全是水,而且一片漆黑。恍恍惚惚中,伍勇好像再次看到了刚才在地上爬行的男人,本能反应让伍勇直接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伍勇看到了自己熟悉的房间。回过神来,伍勇便马上感觉到自己浑身都湿透了。一阵惊慌之下,伍勇掀开被子,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汗水把床单被套都打湿了个遍。
换了一身睡衣,重新洗了个澡,伍勇这才感觉到浑身酸疼。走到客厅准备抽支烟,阳台外面吹来一阵风居然让伍勇打了个冷颤,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却又没有感觉很烫。
直到李云妮下班回来,看到大热天伍勇竟然关着窗子,还裹了一条空调被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才觉得不对劲。摸了摸伍勇的额头,李云妮被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于是拉着伍勇让他赶紧穿好衣服去医院。
到了医院,由于伍勇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所以医生开了验血验尿,就马上让急诊的护士给他挂上了吊瓶。
不知道过了多久,伍勇醒来的时候看到李云妮已经在床边睡着,而自己手上仍然还在挂着液体。等护士来给其他床换药,伍勇才问道:“我没什么问题吧?”
小护士拿着架子上的药瓶挨个看了一遍,然后又把旁边挂着的单据看了看,才说道:“没事,你就是高烧时间有点长,同时还有些营养不良,所以医生给你多开了点药。打完了如果感觉没什么,医生会让你回家休息的!”
说话的声音把李云妮给吵醒了,她睁开眼睛第一反应就是抬头看了看玻璃瓶里的药,看到没多少了就条件反射开始喊护士。发现护士正站在子身后,然后又看到伍勇已经醒了,而且还睁着眼睛看着自己,李云妮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
挂完液体,李云妮带着伍勇回到家,刚进门就问伍勇饿不饿,伍勇笑了笑说:“护士说了,刚才在挂氨基酸,所以才那么慢,我一点都不饿,不过就是想上厕所,呵呵呵!”
按照医生的叮嘱,伍勇接连在家里休息了3天,而这三天都是李云妮安排一日三餐。早上出门之前,李云妮煮个小米粥,在煮两个白水蛋;中午虽然来不及做饭,但也会开着车打包一些饭菜回来;下午下班之后,她就直接买了菜回来亲自动手做饭,这些都搞的伍勇既感动又觉得太不真实了。
其实休息的这几天,伍勇一直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做那样一个梦。梦里的那个男人是不是就是胖子的老爸,为什么他老爸会拖着残缺的躯体都还要让自己帮帮他儿子,这个梦究竟想给自己传达些什么讯息?
休息完之后,伍勇就接到了雷克萨斯店里的电话,让自己带着合同和身份证准备去提车。因为李云妮去出差参加经销商的新款车型培训,所以伍勇也没急着提车,想着反正自己付了全款,车到了等李云妮回来再提。
也许是那个梦的原因,伍勇开始觉得:“如果当时自己早点把那笔钱打给胖子,他老爸说不定就不会想不开,如果没有想不开也就不可能会选择一跳了之,,,”。尽管伍勇不会把这笔钱和胖子老爸的死联系在一起,但伍勇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反驳两者不存在直接关联,所以时不时还是会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都已经答应了,却没有把钱第一时间打过去。
为了给自己有些许不安的内心找到一个寄托,伍勇决定拉着胖子去一趟庙里,而且临出门之前还特意从保险柜里拿了2万现金,准备到时候去点一盏长明灯,然后再贡个往生牌位。
胖子听到伍勇要拉自己去庙里,马上就嘲讽道:“你又没做亏心事,你要搞这些干嘛?我看那些大奸大恶的人才定期去庙里做功德,你我这种平民百姓哪里还用搞这个?再说了,如果有人真做了坏事,难道他求神拜佛就能抵消了?就算神佛原谅他了,那些仇人也一样要报仇。反正我不去,你要去就自己去吧!”
“你踏马的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我拉你一起去,是想替你老爸立个往生牌,在点个长明灯。我们给他做点功德,他可以早日投胎。你怎么突然变得跟个愤青一样,说话不经过大脑了?”伍勇之所以一定要拉着胖子,是因为自己既不知道他老爸的名字也不知道其他信息,万一到时候要写个什么资料,自己一看三不知,还不知道那些僧人会怎么想呢。
听到伍勇这么说,胖子马上就顿了一下,换了个口气说:“谢了兄弟,,,,当时我除了替他捡了骨灰,然后买了墓地送他入土,其他什么事都没为他做过,难得你能想到这些。现在想来,我还是觉得我有点太自私了。”
“别说这些废话了,当时我没能帮上忙,作为晚辈,做点力所能的事,算得了什么呢?”说这些话,伍勇心里是带着一些愧疚的,如果当时早点给了那500万,事情或许不会发展到这一步。现在人都没了,伍勇才意识到自己当初既想帮忙,又太过于考虑得失,实质上就是把钱看得太重,才会导致如今不得不面对这种纠结和悔恨,就是自作自受了。
到了庙里,伍勇和胖子并没去其他地方,而是直接问了一个路过的僧人。得知供奉牌位要去往生殿,两人就按照指示牌直接找到了位于主殿后面西侧的往生殿,跟工作人员咨询了价格之后,伍勇便准备交钱,却被胖子伸手拦住了。
“我看书上不是说人死之后会转世,然后再投胎做人吗?他这个永久供奉,一年九百块,那要是一百年不得九万?我能不能活一百年都是个问题,没必要供这么久,我觉得供个二十年就行了。不都说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吗?”胖子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无非就是觉得这钱花的太虚无了。
“算了,你自己老爸你做主,二十年就是一万八,我刚好带了两万现金,反正这钱我带来了就没打算再拿出去。”伍勇虽然觉得胖子有点太世故,但内心也还是赞同他的观点。
一万八的牌位加两支跟手臂差不多粗的蜡烛,总共花了两万元整,走出寺庙的时候伍勇把收据递给了胖子,然后说了句:“你记住了,二十年是你选的,到时间了你自己来续费,别到时候你爸给你托梦,你把我扯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