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连的人,是不是太多了?”
慕听雪看着斩首、刺配流放名单。
南宫世家的男丁,无一幸免,不管是主支还是分支,不管是住在云都还是外地,一律抄家刺配流放三件套。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晏泱并不觉得有任何问题,这是他从小到大,一以贯之奉行的准则。
他本就不是什么仁慈的好人。
皇帝都能杀了,何况区区一个大司徒、太师家族?
“苏棉棉也被充为官奴了,她是苏子修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慕听雪心有不忍,指着名单中的一人,“子修八百里加急传书,请求保他妹妹和姑姑一命。他愿意出钱出力为苏棉棉和苏氏赎身。”
“苏棉棉若有和离书,则可赦免,但南宫界的续弦夫人苏氏不行!”
晏泱微微蹙眉,沉声道:“此案只针对南宫世家,没有牵连三族,苏家依然是东南土皇帝掌三十万水军,已是仁至义尽。”
这是深度联姻绑定的两个大世家。
南宫家和苏家的关系,就像晏家和崔家。
若是搁在刚穿越来那会儿,慕听雪或许会觉得晏泱极冷血、不近人情,但经过了一年多的权利斗争,她深切地体会到,“仁慈”可以用在千万百姓身上,但决不能用在世家门阀阶层的政敌身上!
“我让子修准备和离书。”
慕听雪深深叹了一口气,“离了也好,南宫二少本就是个烂人,苏棉棉可趁机脱离火坑。她有个东南水军大都督的亲哥,想要再嫁个好人家并不难。”
“苏子修的姑姑是南宫世家的当家主母,赦免她不合规矩。而且她的丈夫子女全都坐牢流放,就算保下她,她也一样不会领你这份人情,心里不知怎么憎恨本王、憎恨你这个长公主呢。”
晏泱狭长的冷眸危险地眯起,“帮妖之事,万万做不得。”
慕听雪惊讶于他极端的理性。
这才是弑君的摄政王。
她的母族,她未来的丈夫,本就是这样的人。晏氏在普通世人眼里,就是个篡权的反派外戚,就是被读书人和士林口诛笔伐。
“南宫世家流放了八千多人……”
“那又如何,八千是一个数字,八万、八十万也是一个数字!”
晏泱取出一份未封缄的文书,摆在了未婚妻面前。
慕听雪打开,文书详细记录了,抄了南宫家族,所充公的一应财产:“一百零八万亩田土,签了死契的家奴八万人,银一千五百七十二万两,铺子三百家,金银珠宝三千斤,古董珍玩两千一百二十件……”
此等家财,是令人脊髓直冒寒气,“比国库还要富有。八万死契家奴?”
是什么概念?
这些贫苦的家奴、隐藏户籍,世世代代都是世家门阀的奴隶,为主人种田耕地、为主人看家护院,遭受无止境的剥削,劳动所得上交给他们的“皇帝”南宫家主,而不给国家交税。
封建统治的历史周期律是三百年左右。
云煌二百六十年国祚,已经走到了王朝末年,社会财富都集中在了土地兼并的世家门阀手里,老百姓是没地种没饭吃的,国家也是连年赤字财政崩溃的。
紧接着,王朝末年就会发生战争,推翻旧王朝的统治,建立新政权,并重新开始土地资源分割,新的世家产生了,新一轮的土地兼并又开始了。
慕听雪如果想延续云煌的统治,就得想法子,把集中在世家门阀手中的土地财富,给释放出来,重新分配给农民,否则国家还是会土崩鱼烂,踏入历史周期律的残酷循环。
从更大的格局去看,晏泱的手段虽然残忍,但结果是好的。
那被刺配流放的八千世家宗亲,真的清白无辜么?
他们享受着祖祖辈辈双手沾满鲜血兼并来的财富,过着上流社会穷奢极欲的日子,报应落到头上的时候,又有什么资格哭天喊地?
八千人和八万人,孰轻孰重?
南宫世家兼并了一百零八万的土地,这个过程中,又诞生了多少可怜的流民,多少失田被饿死的百姓?根本无法计算,数字是骇人听闻的。
难不成只有世家少爷小姐夫人的命是命,普通底层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这是一个选择命题。
晏泱选择了大多数。
慕听雪为了王朝的延续、为了国家万民,认可了他的选择。
摄政王能有今天这个地位,绝不是一个只知道泄愤报私仇的狭隘之人,他说:“那八万死契家奴,全部都是隐户。听雪,你管着户部,尽早把他们录入户籍。”
慕听雪颔首:“这八万家奴,死契销毁,每五口之家领取十五亩地,十口之家领取二十亩地。剩余的田亩,分配给流民。”
这是一项不小的工程,谈家的田亩刚分完,户部衙门又要加班,把南宫家的一百零八万亩地,重新分配出去,录入鱼鳞图册和户籍黄册。
打了一个顶级大世家,释放出来的土地资源,就足以让二十万农民活命。
晏泱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变得凝重。
“听雪。”
“嗯?”
“若有一日,打击世家,打到了晏家亲族头上,你不必留手,也无须过问我。”
慕听雪猛然抬起头,惊愕地看着这个冷酷的男人。
云煌掌握土地资源最多的两个世家,并非南宫氏,而是离家和崔家!
离家是政敌,下手她不会犹豫。
但崔氏呢?
若是念着茗国夫人崔茗、姐夫崔士宁、小徒弟崔江江的情分,就不能动。
但那是不可能的。
以慕听雪的个性,一旦御极登顶,这点亲情,在国家和皇权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她不止会对政敌世家动手,早晚也会把刀挥砍向自己的母族世家!
做女帝,不是为了把母族喂养成另一个祸患,不是为了让母族及姻亲兼并更多的土地,蚕食国本。
“泱泱真是深明大义。”
“为夫是要当凤君的人,理应有此胸襟。”
“不怕茗国夫人生气?”
“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