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两人早早睡下,萧辰煜知道秦荽心情颇为沉重和复杂,便也不逗她说话。
一夜无话,次日,秦荽起床陪萧辰煜用早饭,一切如常。
等到送走了萧辰煜,秦荽这才独自关上房门,将先生的手记再次拿出来细细瞧。
秦荽不是一个容易动感情的人,即便知道蝶姬是她的外祖母,秦荽依然没有太多感受,甚至听过就算了。
可先生不一样,先生是比起母亲来,更让她敬重、思念的人。
昨天看先生手记,她重点放在了先生上面,也心疼先生,为他感到惋惜和痛苦。
只是,今天再看,她却发现先生着墨不多,却深深思念的另一个人,秦荽的外祖母蝶姬。
秦荽想象不到,当年才二十左右的蝶姬,是如何从醉红楼逃走,又是如何东躲西藏,又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生下了苏氏?
最后,她将苏氏草草送给了苏家时,又是何种担忧和不舍啊,可她知道,自己不得不逃离。
终于,秦荽落了一滴泪,是为蝶姬而流。
这个给了苏氏生命,自己在前世,也依靠学她而保住了几年的清白之身。
这滴泪,真心实意,也滚烫如火。
她招来人,打扮一番,准备去九王府,凭借着心头这股子激动的情绪,她想要替那个死去的可怜蝶姬问一问九王爷......
可当铜镜中光华绝代的女子冷冷清清的看着镜子外的自己时,秦荽突然醒了。
这些事,都是过去的事,即便要问,也该是苏氏去质问,而不是自己。
可若是九王爷要说,自己何须问?
是了,九王爷并非是如今表现出来的年老体衰,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所以良心发现才和秦荽一家人私下相认?
他说了,只不是希望秦荽和萧辰煜能在他百年后,帮一帮孤助无力的垚香郡主。
说白了,九王爷对苏氏也毫无父女之情,不过是秦荽和萧辰煜让他看的过眼,想要让他们变成垚香的助力罢了。
亲情血缘,不过是掣肘而已。
秦荽和镜中自己凝视对望,脑海却翻飞着思绪。
恍惚间,她从镜子中,似乎看见了和自己眉眼相像的蝶姬,正笑盈盈望着自己,眼神中似乎诉说着许多的话语,随后,又慢慢地消失不见。就好像,她一直陪在秦荽的身侧左右,而今天,她终于放心离去了。
见秦荽神色渐渐变得茫然,眼眶也有些泛红,眼神也有些空洞失神,青古心头一惊,忙拍了拍站在一旁的梳头大嫂,示意她先离开。
随后,才弯腰轻声问:“太太,咱们还去九王府吗?”
秦荽回神,再看镜子中,还是那个艳丽四射的自己,哪有什么蝶姬?
“唔,今儿不去了,你先去问问张老大夫那边如何了?”秦荽站起身:“我去看看我娘和孩子,你到那边来找我。”
苏氏自从生了孩子后,便一直有些发福,肤如凝脂、面带柔情、眉目舒展,一看就是没有烦心事。
虽然她只生了两个女儿,可大女儿孝顺能干,女婿又是官身,对自己也孝顺尊敬,大外孙就跟着自己长大,和她最亲了。
再加上越发乖巧漂亮的小女儿,也是每每让她开心畅快。
当然,最重要的一个是,奇叔对她非常好,两人经过多少年的等候磨炼才在一起,彼此都非常珍视对方。
秦荽没有见到儿子,问了才知道孩子跑出去玩耍了,这个孩子有点儿野,不饿基本不归屋。
秦荽逗了一会儿小妹妹,看她打着呵欠,便让奶娘抱走。
苏氏本来是打算自己喂奶,可结果没有奶水,孩子饿得哇哇大哭,只能请了个奶娘回来伺候这小祖宗。
秦荽看着苏氏忙来忙去的收拾屋子,笑道:“娘,您屋里缺使唤的人吗,哪里就需要您亲自动手?”
一旁擦拭桌子上灰尘的绿菊佯装委屈,告状道:“可不是,老太太如此勤劳,倒是显得咱们这些伺候的人,像是在偷懒似的。”
苏氏转头就对绿菊和秦荽说:“我啊,闲着就心慌,这手里有点事做,脚上走动走动,反而身体利索些,你们喊我老太太,难不成我真的老了不成?”
苏氏又走过来坐在秦荽的对面,双眼亮闪闪地说:“开了春,我打算将后边那一大片花园子给收拾出来,直接种上些瓜果菜蔬,咱们家人也不多,后面的地儿空着也浪费了。”
秦荽极少有时间去后院转悠,基本就是前院和自己院子、母亲院子走动,其余时间都忙得很,哪有时间去逛什么园子?
而这个家本来占地面非常大,有大半的地方都空着。
秦荽想了想,也赞同,道:“娘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就是不要太累着自己便是。”
过了一阵,秦荽有些试探地问:“娘,您有没有想过您的父亲会是什么样的人?”
苏氏的手僵在空中,许久才放下,不自然地笑着掩饰,道:“也没怎么想过,既然能让我那苦命的娘一个人生下我,又死在外面,想来,也不是个什么好人,我想来作甚?”
看,在苏氏眼里,是多么简单的事儿,不过是秦荽这样的人想得太多。
秦荽笑了笑:“反正,你现在有我们,也挺幸福的,蛮好!”
“是啊,蛮好的!”
有女万事足的苏氏,眼里却闪过一丝遗憾,她其实还是很想知道,究竟自己的母亲是什么人?父亲是什么人?
秦荽看出苏氏眼里的神情,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自己瞒着苏氏,究竟是真的为她好,还是越了权?
后面传来小妹的哭声,苏氏忙站起身,道:“你先去忙你的,我去看看你小妹,她这几日有些受了寒凉,吃了奶总是要吐,怕是要再请个大夫来瞧瞧才是。”
秦荽看着匆匆离去的母亲,见她为了这些小事操心忙碌,不由得摇头笑了笑,还是不告诉她吧,至少不打破她如今的平静。
子女大了,大概都喜欢这样报喜不报忧吧。
“太太,舅太太来了!”小丫鬟进来禀告秦荽,秦荽听了,进去跟母亲说了一声,便离开了。
刚出院门,便看见青古过来,青古道:“那边一切正常,说还要三日才能好。”
秦荽点了点头,继续朝前走。
青古跟在身侧,低声道:“那个老大夫非常奇怪,专门腾了一间屋子出来砌了柴火灶,每日里火不断,锅里一直熬煮汤药,汤药熬好送到房门口便离开,不许人进入屋中,屋里情形无人知晓。”
秦荽的脚步顿住:“那么多药材,全部都用了?”
“药材全部放入张老大夫的房间里,他只是把每日要用的药材用布包包好拿出来,有些还是简单处理过的,这老先生也只教人如何煎煮,至于用了多少,又如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