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惜春气恼不已,贾母到底是过来人,闻言顿时为之一噎。她心下本就不待见薛家母女,又疼惜了宝玉十几年,若只是寻常小错,总要回护一番。可偏生这等事儿连家中的姑娘都被牵连上了,更不好说还牵连了方才得了诰命的黛玉。
一旁的尤氏鼻观口、口观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心谋算着来日将二姐儿进得荣国府;邢夫人本就不是个聪慧的,早前便与王夫人有积怨,这会子自然不会放过落井下石之机。
因是邢夫人便蹙眉道“这宝玉越来越不像话了,闺阁姊妹的诗词怎能随意流传出去?”
贾母闻言心下叹息,明知大儿媳心存不轨,这会子也不好点破,到底是宝玉犯了错儿。因是便道“姨太太莫急,这传扬出去的诗词,究竟是抄本还是付梓印刷了?”
薛姨妈便道“如今还只是抄本,只是若不拦着,只怕来日便要付梓了。”
宝钗接嘴道“老太太不知,那抄本也就罢了,听闻如今手稿便押在文墨书坊,妈妈去交涉一番才知,那书坊偏是忠顺王世子的营生。”
薛家虽没落了,可极擅扯虎皮做大旗,若寻常没根脚的书坊,不拘是王家还是贾家,掌柜的总要卖几分薄面。偏偏赶上那文墨书坊乃是忠顺王府的营生,因着早年恩怨,莫说是贾家,只怕王子腾亲自登门,那忠顺王府都不会给其留什么颜面。
惜春听得半懂不懂的,讶然道“我们姊妹游戏之作,并无多少好诗词,这付梓印刷了只怕也无人肯买吧?那文墨书坊图什么?”
话音落下,探春咬牙道“还能如何?忠顺王可不是大度的,又跟咱们家有仇怨,此举只怕纯纯是为了恶心人!”
探春能想得到,贾母自然也想得到。事到如今,只怕荣国府出面也无济于事,可还是得出面!
不拘是给薛家一个交代,还是挽回那些闺阁诗词,总要打发人去那文墨书坊施压才是。
贾母思量过,便说道“探丫头,你去前头瞧瞧琏儿在不在,若得空便让你二哥往文墨书坊下个帖子!”
探春领命,紧忙快步而去。
贾母叹息一声,这才蹙眉与薛姨妈道“姨太太莫急,待下了帖子,此事总有转圜之机。”
薛姨妈欲言又止……那忠顺王府与贾家什么恩仇她又不是不知道,先前为了个小戏子都与贾家闹了一遭,如今还能给贾家留颜面?
贾母又道“宝玉这会子还在书院,待他回来,我定要好生训斥一番,给姨太太与宝丫头出出气。”
薛姨妈不情不愿道“宝玉许是一时喝多了酒没留意也是有的。”除此之外她还能说什么?心下却琢磨着,只怕又要往王家走一遭了。好歹哥哥王子腾还身居要职,照理来说比贾家情面还大一些。
因是母女二人耐着性子喝了一盏茶,旋即便起身告辞,丝毫没提看望王夫人之事。
如今王夫人拘束房中,见了面只怕里外里都尴尬。与其如此,莫不如不见呢。
探春将薛家母女送出仪门,薛姨妈与宝钗上了马车,入得内中母女二人纷纷愁眉不展。
这‘才女’的名声若是传扬出去,只怕背后会被市井之徒嚼舌。薛家如今极不顺遂,内有個儿媳作妖不说,外头还惹上了这等无妄之灾。
待马车辚辚出得荣国府,薛姨妈吩咐了往王家而去,转头便与宝钗道“先前瞧在你姨母情面上,还道宝玉是个好的……谁知竟做下这等没起子的事儿来?”
宝钗叹息一声,心下虽对宝玉没什么男女之情,却到底念着往日的亲戚情分,说道“宝兄弟没什么坏心思,此番定是被人给哄了。”
“再如何哄,也不能做事没分寸。这闺阁诗词流传出去,让外头人如何看你?”
宝钗略略沮丧道“事到如今,妈妈还指望女儿嫁入高门?”
皇商底子早就丢了,薛家如今不过是商户。虽说自太宗伊始,这士农工商随意流转,可仕林之中到底对商贾存了鄙视,这可不是说扭转就扭转得了的。那江南富户,便是商贾起家,也会挪腾着扮做耕读传家,怕得就是来日自家子弟仕途上遭人刁难。
若只是寻常商户也就罢了,薛蟠那性子谁不知晓?便是有人相中了宝钗,瞧一眼薛蟠的德行也得退避三舍。
薛姨妈纳罕道“我的儿,那你是如何想的?”
宝钗道“若依着女儿,不若寻个有能为的举子嫁了。”
“不可!”薛姨妈顿时高声道“莫说是举人,便是寻常进士也不行!”说罢又低声求肯道“你若是低嫁了,单你哥哥一个,我又如何放心的下?”
宝钗有心辩驳,凭什么自己个儿的姻缘要考虑薛蟠如何?可瞧着薛姨妈哀婉的目光,这到了嘴边儿的话终究没说出口来。
她又叹息一声,思量半晌,旋即苦笑道“那女儿总不能寻了高门大户去做续弦吧?”
本是玩笑之语,不料话音落下,面前的薛姨妈却怔怔的瞧着她不说话。宝钗略略思量,顿时蹙眉恼道“妈妈还真存了这般心思?”
薛姨妈讪笑一声,低声劝道“我不过是私底下寻思了一番,若真撞见合适的,也未尝不是一桩好姻缘。”
宝钗面上娴静,心下翻江倒海。好姻缘?哪里就好了?自己个儿大好年华,如今不过二八年华,莫非真要去给四五十岁、能当爹的糟老头子做继室?凭什么!
不提母女二人心下憋闷,却说荣国府这边厢。
薛家母女一走,尤氏眼看不好,干脆托词身子疲乏退下了。邢夫人添油加醋一番,被贾母剜了一眼后心下也觉没趣,随即也离了花厅。
探春身上还有庶务在,没一会子也领着惜春去后头了。内中除了丫鬟,便只剩下贾母与黛玉两个。
这没了旁人,贾母顿时苦着脸道“先前也是太宠着宝玉了,如今这性子只怕再难扭转。他心思或许是好的,偏总办错事,办了错事儿又不会自己转圜回来。”说话间拍着黛玉的手道“这回怕是又连累玉儿了。”
黛玉心下腹诽不已,她心思不宽,容下了李惟俭,便再也容不下旁人?早两年便待宝玉只当做是寻常表兄妹。
父母都去了,林家那些远亲又指望不上,黛玉便将荣国府当做了娘家。可娘家非但不曾成为助力,如今反倒成了拖累。错非有老太太与几个姊妹在,黛玉真就不想再来了。
贾母当着面道恼,她心下再恼又能如何说?因是抿了抿嘴只道“也是舅舅、舅母不在身边儿,宝二哥断了管束。”
贾母苦闷着道“你舅舅也不是个省心的,有心管束宝玉,偏生每次打过了又不好好教他道理。单只是狠命打一顿又有什么用?”
这话却不是黛玉能接的了,她便乖巧陪在贾母身边儿,腾出一只手来为贾母顺气。
贾母唠唠叨叨说过半晌,终究兜转回来,问及黛玉这几日情形。
黛玉面上总算又露出了笑容,颔首道“外祖母放心,都好呢。”
贾母思量着道“俭哥儿……那几房姬妾没闹腾吧?”
黛玉摇了摇头,笑道“都好。”说着一个个点算过去道“宝琴年岁还小,瞧着跟我妹妹一般;晴雯脾气不好,却没坏心思;香菱闲云野鹤的性子,如今虽开朗了,却极少参与事儿;红玉打理上下极得体;琇莹性子娇憨,也是个好的。”
贾母听罢便问“那傅秋芳呢?”
黛玉思量着道“傅姨娘如今坐月子呢,前后也没见过几回。不过瞧着是个心里有数的,料想也不会胡乱折腾。”
贾母便忧心忡忡道“亏得她生了个女儿,若真个儿生了长子,伱往后只怕有的愁呢。”
黛玉便道“我没过门儿之前四哥就交代过了,说是家中产业各房姬妾都有分润,不过这爵位却是留给嫡子的。”
贾母连连颔首道“俭哥儿心里是个有数的,寻常人也哄不了他,这倒是省了不少是非。”
大户人家里鸡飞狗跳,姬妾彼此算计,大多都是因着男人心思不正。贾母活了这么大岁数,那宠妾灭妻之类的恶事不知听过、见过多少。若家里的男主子是个眼明心亮的,姬妾作妖便下狠手整治了,又哪里会有那般多是是非非?
顿了顿,贾母又道“我怎么听说,俭哥儿外头还有个外室?”
黛玉便低声道“说来也是四哥遭了算计……这内中情形不好与外祖母说。不过四哥说了,那女子脾气差,又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不好接进家里。”
贾母这才略略放心,转头瞧着黛玉又欲言又止,好半晌才道“玉儿如今年岁还小,这房事还须得等几年……我看紫鹃、雪雁年岁够了,实在不行让她们两个先伺候着俭哥儿也行。”
黛玉顿时俏脸儿晕红,心下暗忖,虽不曾真个儿行那鱼水之欢,可每回总要折腾上小一个时辰方才罢休……且四哥愈发坏了,也不知从何处学的手段,不弄得她失魂落魄几回便不罢休。
勉强收摄心思,黛玉开口不禁又低了几分声音,嗫嚅道“外孙女儿与四哥说过了呢,只是四哥一直不肯。”
贾母蹙眉道“这是什么道理?论颜色,雪雁、紫鹃不比红玉差多少啊?”
黛玉却不好回话,心下暗想,四哥是个长情的,那几房姬妾也并非是单纯因着颜色出众。单说琇莹,论及颜色也只是寻常,却极得四哥宠溺呢。
贾母胡乱思忖了半晌,试探着道“要不……我把琥珀送你身边儿?”
黛玉顿时哭笑不得,连连摇头。这等羞人的话题,她可不想再往下说了,便思量着告一状。
正待此时,大丫鬟鸳鸯匆匆入内,屈身一福道“老太太,二爷下帖子回来了。”
“哦?让琏儿进来!”
话音落下,鸳鸯只回头略略颔首,贾琏便大步流星入得内中。拱手作礼,不待寒暄,贾母便问道“那书坊如何说的?”
贾琏苦笑道“隆儿说王府的管事儿接了帖子,却什么都没说。”
“这……”贾母气恼不已,咬牙道“总是忠顺王府不占理,了不起老婆子进宫寻了娘娘求告去。这事儿闹到圣人面前,总要跟咱们一个说法!”
贾琏却道“只怕这官司有的打呢……那管事儿的说了,那诗词册子是书坊花钱收的,与咱们家并无干系。各个诗词落款也不曾用姊妹们真名,用的都是雅号。”
贾母顿时没了主意。若用了真名也就罢了,闹大了总是忠顺王府没理。偏偏用的是雅号……好比邢岫烟的雅号寺中客,总不能提及寺中客便一口咬定是邢岫烟吧?
且如今大姑娘元春在宫中情形不好,贾母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想劳动元春。思量须臾,贾母不禁转头看向黛玉“玉儿,这事儿你瞧——”
事关自己清誉,黛玉心下懊恼不已,却知这会子撇不开。因是干脆道“外祖母莫急,那付梓总要一些时日,又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流传开的。等四哥今儿散衙回来,我与四哥说说,看看有没有旁的法子。”
贾琏因着昨儿闹了个没脸,心下想着找补回来,顿时奉承道“这事儿俭兄弟出面,定然能压住忠顺王府。”
贾母心下觉着亏欠了黛玉,只攥着黛玉的手儿拍了拍——一切尽在不言中。
因着宝玉这档子事儿闹得黛玉心下不顺,这会子瞧见贾琏,又想起昨儿晚上的事儿来。她本就不是个隐忍的性子,寄居荣国府时虽处处小心,却也没耽误黛玉得空便怼人。
因是这会子小脾气上来,干脆便横眉与贾琏道“琏二哥,我却不知自己个儿何处对不住二哥了,竟让二哥寻了法子来磋磨我。”
贾琏顿时面上讪讪,贾母更是怔住,紧忙道“玉儿,这话怎么说的?”
黛玉瘪嘴冷哼了一声,贾母紧忙蹙眉看向贾琏“琏儿,你说!”
贾琏心下后悔死了,万万没想到俭兄弟不给情面也就罢了,转头儿竟告知了林妹妹!早知如此,便是尤二姐再如何吹枕头风儿,他也不干这老鸨的活计。
贾琏面上苦笑,朝着黛玉与贾母作揖不已,口中说道“都是我的错儿,昨儿喝多了酒,一时酒后失言……”
贾母道“你到底说了什么?”
贾琏面上为难,生怕将寻了外室的事儿透露出去,这看向黛玉的目光里便满是求肯。
黛玉气恼了一宿,这会子又来了脾气,本该将昨儿的事儿原原本本说出来。可念及当日往扬州去是贾琏一路护送,父亲的丧事也是贾琏处置的,到底有些于心不忍,便隐去了尤二姐,说道“二哥也不知何处欠下了人情债,昨儿寻了四哥吃酒,偏将个水性杨花的女子推过来,要四哥收做外室。”
贾母顿时恼了“你说说你办的什么事儿!”
贾琏心下暗自松了口气,又是不迭声的道恼“老祖宗宽宥,实在是推脱不过。”
贾母气恼道“玉儿方才过门,做哥哥的不思帮衬着,哪儿有背后下蛆的?”
孝道大过天,别看如今贾琏承嗣袭爵了,贾母豁出脸面来只消敲了登闻鼓告贾琏一个不孝,那如今的一切转眼就成了泡影。
贾琏赶忙跪下请罪“老祖宗,孙儿往后再不敢了。”
责骂过贾琏,贾母又赶忙劝慰黛玉“玉儿,你也莫气恼了。回头儿我定要好生收拾他一顿。也亏得俭哥儿是个好的……”
黛玉念及李惟俭,顿时心下郁结舒缓了几分,勉强笑道“四哥自然是好的,有什么都不瞒着我呢。”
贾母扭头看向贾琏“也莫跪着了,回头儿抄十遍孝经来!”
贾琏苦着脸应下,紧忙告退而去。
眼看临近饭口,贾母留了黛玉一道儿用饭,祖孙二人聊了好半晌,直到临近未时黛玉方才回返。
却不知她前脚刚走,后脚宝玉便回了荣国府。内中闹得鸡飞狗跳,暂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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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造司衙门。
李惟俭焦头烂额处置过庶务,好歹理顺了各处人事,这空出的缺儿还不曾补,如今的营造司只有个主事撑着。
李惟俭新晋了协理大臣,头晌得了一份新科实学进士名录。依照圣人的意思,是想让其从中寻妥帖人手补充营造司各处空缺。当然了,那正五品的郎中、正六品的主事,须得从各处内府衙门抽调。余下从六品、正七品的官职方才是留给新科实学进士的。
李惟俭翻看过个人履历,只觉头疼无比。这实学进士大抵都有儒学功底,数学也不算太差,可这营造一事能懂的只怕凤毛麟角。
足足过了一上午,这才圈了几个看似妥帖的实学进士。方才要撂下名录去用午饭,转头便有小黄门入内“李伯爷,圣人旨意,传伯爷入宫觐见。”
李惟俭不敢怠慢,紧忙出了衙门往皇城而去。半路饿的饥肠辘辘,又打发丁如松去采买了一些棋子烧饼。
本道这一遭起码要等上两个时辰方才能陛见,不料只等了一盏茶光景,便有小黄门引着李惟俭往后头的西暖阁而去。
到得内中,李惟俭肃容见礼,抬眼扫量一眼,便见西暖阁里摆了饭食,一身明黄的政和帝负手立在窗前。
政和帝转头打量李惟俭一眼,说道“可曾用过午饭了?”
诶?前所未有的和气……这救了永寿郡主还有这等好处?
李惟俭赶忙实话实说道“回圣人,臣来的匆忙,还不曾用过。”
政和帝颔首,笑着道“戴权,给竟陵伯搬个椅子来。”
戴权赶忙搬了椅子,那政和帝大马金刀落座软榻上,抬手招呼李惟俭“陪朕用些饭食。”
“遵旨。”李惟俭迈步上前小心落座,眼看着政和帝抄起筷子里吃了一口,这才小心拿起筷子来。
桌案上八样碗盘,鸭子火熏汆豆腐、羊乌切烧羊肝、燕窝火熏肥鸡丝、银葵花盒小菜、燕窝氽豆腐、水晶肘子、鸡蛋羹、酥鸡,另有两样点心,一品菜粥。
李惟俭抄起一块肘子尝了尝,心下不禁暗暗撇嘴。这御膳房的水平堪忧啊,还赶不上自家厨房的手艺呢。
他面上不显,不料政和帝却瞧了出来,说道“味道寻常吧?”
李惟俭抬眼瞧了政和帝一眼,不知如何回话。
却听政和帝道“宫中不比外头,这膳食连朕都不好轻易改动。”不待李惟俭回话,政和帝自顾自抄起个银丝小花卷,吩咐道“先吃吧。”
食不言、寝不语,君臣二人默然吃喝,眼看着政和帝撂下筷子,方才吃了个半饱的李惟俭也紧忙放下筷子。
不用政和帝吩咐,自有太监上前撤下饭食,又奉上茶水。
李惟俭寻思着不好继续落座,正要起身,便听政和帝道“永寿的事儿,多亏了爱卿。”
李惟俭心下腹诽,瞧瞧,这救了郡主就是不一样,先前可不曾叫自己爱卿过。
当下面上不显,拱手道“本是应有之义。也是臣碰巧赶上了……这八卦教愈发猖獗了。”
政和帝颔首道“是啊,朕今日下旨申饬了山东巡抚,不日派出钦差专职巡查八卦教一案。”
李惟俭当日俘虏的教众已然进了慎刑司衙门,一番刑讯,得出的口供比李惟俭想象的还要糟!那人虽只是寻常教众,却偶尔听闻了一嘴‘太子遗孤’。吴谦不敢怠慢,连夜将此事禀报给了政和帝。
政和帝顿时大为火光,只道那贾敬行了瞒天过海之计……还是两回!虽说如今大顺局势大好,可涉及皇权,政和帝绝不可能任凭废太子血脉流落民间,更何况还跟那存心不良的八卦教搅在了一处。
因是此番明着出京的是钦差,暗地里慎刑司郎中吴谦早已领着番子去往山东查访去了。
这等阴私事宜不好与李惟俭说,政和帝略略说了一嘴便说起了正事儿。
“李爱卿。”
“臣在。”
政和帝道“爱卿前番说,那追击准噶尔残部一事有利可图——”
“臣愿以身家性命作保,身毒各国承平已久,数千年积累,富庶不在我大顺之下。”
政和帝颔首道“岳爱卿也是这般说的……只是,如今只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若要借口剿灭准噶尔残部攻占身毒,海量的后勤补给与漫长的补给线且不说,单是军费一项就不再少数。且政和帝眼见文治武功已成,大顺这个烂摊子如今竟有了中兴之相,便想着北巡、南巡一番,以安定四方。
因着国库不足,政和帝也不想动用内帑。换做往日,圣人只怕为了大局咬咬牙就忍了。可如今……这不是还有个李财神吗?
瞧着圣人目光殷切,李惟俭顿时头疼不已,拱手道“圣人,这各处营生方才铺展开,臣如今再无心力弄旁的营生。”
政和帝蹙眉不已“果然没有?也不消多,这次有个一千万也就差不多了。”
李惟俭道“既如此,圣人何不将水务股子售卖一些?”
政和帝连连摇头“不好。水务是长久营生,那股子不能卖。”政和帝还等着每年吃股息呢,比起金蛋来,这下金蛋的老母鸡更得抓在手中。
李惟俭本要提及化工,可转念一想,这化工只怕没几年见不到出息。又想起身毒情形,顿时灵光一闪,思量着道“圣人,实则也不用旁的营生,单单是攻占身毒一事,就大有文章可做。”
“哦?”政和帝来了兴致“爱卿说说是什么文章。”
李惟俭道“我大顺海贸兴旺,去过身毒的商贾不知凡几,臣听闻曾有水师到过身毒?”见政和帝颔首,李惟俭便道“如此,想来身毒之富庶,早已广为人知。既如此,圣人何不学那西夷手段,先创公司以募股本为军资,待打下身毒之后再慢慢分润?”
政和帝失望道“此事早有人上疏,奈何朝中肱臣以为此举有失仁和、道义,朝廷不该行此举。”
李惟俭眨眨眼,说道“朝廷办不得,发给民间办就是了,如此又与朝廷何干?”
“嗯?爱卿详细说说。”
李惟俭思量道“此事不如由内府出面发行债券,以大军缴获为抵押,约定出息,或三年或五年归还本息;此后由民间公司承接,这二次发售时抵押物可含糊一些。既可是金银缴获,也可是肥沃土地。待大军攻占身毒,内府借口无力偿还,干脆将各处土地管辖之权抵给民间公司也就是了。”
政和帝思量了好半晌,这恶事好像都是民间公司给做了,与朝廷并无干系?朝廷有什么错儿,不过是去身毒追击准贼残部罢了,这屠灭身毒各处邦国的是准贼,大顺所占之地都是无主的……如此一来,道义上也就占得住脚,料想那些肱臣也没理由反对了吧?
寻思过味儿来,政和帝顿时绽出笑意来,探手拍了拍李惟俭肩膀“好,复生果然不负朕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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