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抓住自己的那只手,指腹温热干燥,然而,沈念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暖意。
她破碎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一字一句挤出来的:
“我为什么没有资格?”
她就想不明白了,做为傅老太太的孙媳,她为什么不够格参加老太太葬礼?
见男人嘴角抽了抽,别开脸不理她。
沈念这段时间以来,所受的委屈,再也无法压抑,狂倾而出:
“乔安安有资格,是吗?”
安静的世界里,一抹匆匆的身影窜了出来,脚步声响亮又清脆。
接着,是乔安安娇柔又略带哭腔的声音:
“寒夜哥哥,我明明都没惹她,她为什么老是针对我?”
说完,她又看向沈念:
“虽然我与寒夜哥哥没结婚,但,好歹,我与傅家关系匪浅,我送老太太最后一程,碍着你了?”
白澜出来了,声音凌冽如刀:
“沈念,要不是你,老太太不会走,你这个扫把星,赶紧给我滚。”
乔安安奔过去,扑进白澜怀里:
“澜姨。”
白澜搂着自己认定的儿媳,眼睛里喷射着火焰:
“脸皮太厚了,赶紧滚。”
任何人都伤不到她。
沈念只怔怔看着眼前男人,男人线条俊美的侧颜,挟裹了阴霾,如同生锈的利箭,一下一下刺着她的心。
“老太太的离世,也要算到我头上了?”
世界很静,傅寒夜没有回答,只听到白澜带了愤怒的咆哮声:
“不是你是谁,如果不是她知道了你入狱的消息,她不会走得这么快,沈念,你天生来就是克我们傅家的,带着你这个野种,给我滚。”
教养在愤怒的一刻荡然无存。
白澜不想看到沈念,觉得会污了自己的眼睛。
本来对沈念就有成见,偏生还怀上了别的男人的孩子,让她们傅家颜面扫地。
拳头捏得咕咕作响,沈念觉得似万箭穿心般难受:
“老太太到底怎么走的,应该找法医来验一下,不然,她老人家走得不会安心。”
沈念的话,仿若是投在湖面上的巨石,一石激起千层浪花。
白澜激动得眼睛都红了,像是要把人吃了般,她盯着沈念,恶狠狠道:
“你想把这锅甩给谁?”
白澜推开乔安安,冲到沈念面前:
“告诉你,老太太是生病了,但她明明都好点了,得知你怀了野种,又用钱买凶杀人的事,她老人家一口气就上不来,要不是她一再要求想见你最后一面,你觉得,你能出现在这家里?”
傅寒夜立在那儿,夜风穿堂而过,撩乱了他的发,吹乱了他的衣。
白澜抓住他衣袖:
“你倒是说话?把这个女人赶走,不然,我死给你看。”
白澜的咆哮与歇斯底里,傅寒夜无动于衷,他剥开了母亲抓住自己的手,眸色微淡,眸底掠过的厌烦,没有逃过沈念眼睛。
他扬起长睫,锐利的视线扫向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到了乔安安脸上:
“奶奶已经走了,让她安安静静地走,否则,我不会对任何人客气。”
这话是对所有讲的。
白澜见儿子的话并没顾忌自己,身子猛地晃了晃。
乔安安怕她倒下去,立即伸手扶住了她。
傅寒夜发话,乔安安也不敢造次。
白澜望着儿子转身进入别墅的冷漠身影,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来的苦。
这就是她把儿子丢给老太太养的下场。
从小到大,从来没与她亲过。
白澜憋不住发牢骚:
“安安,你以后可得把他管住,不然……”
后面的话,淹没在了白澜喉咙里。
乔安安扶她进去时,回头看了眼月光下的沈念,眸子里全是刀光剑影。
王朝喜出望外,声音里充满了喜悦:
“沈姐,你可以留下来了。”
“我去与他们交涉下。”
他瞥了眼不远处等待的警察,疾步走了过去,与他们交涉了一番后,两名警察打电话向上级报告了情况,然后,继续等在了原地。
傅家百年旺族,傅老太太生前信佛,所以,傅寒夜为她选择的是土葬。
老太太的入殓过程很简单,入殓师为老太太化了妆后,为她穿上了寿衣。
亲人瞻仰死者遗容时,沈念站在了最里面,她怔怔地看着老太太惨白转青的遗容,泪水吧嗒吧嗒就落了下来。
落到了棺材上,棺材上落下了一串串清晰的泪痕。
忽然,有人拽开了她,她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就在那一瞬间,棺材落下,盖住了老太太的面容,此后,老太太也将从她的世界,从她的生命里消失。
等同于灰飞烟灭。
沈念想到了她的父亲沈坤,她没能见最后一面,是不是也是这样封棺?此后,与她天人永隔,再难相见。
“爸。”
她努力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从她指尖掠过后,只有凉嗖嗖的风儿。
沈念半趴在地,没人关注她,没人能体会她心中生不如死的伤痛。
天蒙蒙亮,老太太棺材被送了出去。
沈念拽住了福妈的袖子,将福妈拽进了洗手间。
福妈被沈念白如薄纸的脸色所吓,抖瑟着问:“少……夫人,怎么了?”
“福妈,我想知道老太太是怎么走的?”
福妈目光闪了闪:
“病的,病很久了,自从你搬出八号公馆后,老太太就很操心。”
“福妈,你的意思是,老太太是为我操心病的?”
福妈叹了口气:
“少夫人,我知道你千方百计,忍辱负重也要留下来,是因为想知道老太太真实的死因,但是,老太太真是因为病走的,而且,夫人也没说谎,她本来都好点了,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了你上热搜的事,她让我拿手机给她看,看了后,半天不说话,后来,她的病就加重了,少夫人,我只是实话实说,希望你不要生气。”
福妈说完,似乎不想再多说,匆匆走了。
沈念站在洗手间门口,心里忽然间就蒙上了层厚重的阴影。
如果老太太真因她而离世,她的罪过真大了。
如果不是她见了老太太最后一面,老太太临终时,表示会相信她,相信她的孩子是傅家的种。
她肯定已经忍不住疯掉了。
沈念头痛不已,揉着眉心,正捋着思绪,耳边传来一声轻唤:
“少奶奶,有个叫江齐飞的男人,在外面等你,让你赶紧去。”
沈念张开眼,对上的是佣人李敏的脸。
像是怕沈念不信,李敏又补了句: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他说有事找你,你赶紧去,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李敏的消失,像来时一样匆匆,就好像是个幻影。
沈念也想过有可能是乔安安做的局,可是,她现在有求于江齐飞。
所以,她下楼后,从后门出去了。
次卧里,黑暗中,男人一双利眸死死盯着墙上的监控视频,看到沈念纤细身影在视频里消失时,他英俊的眉眼,寸寸结冰。
沈念走出别墅,果然就看到有个男人,站在车旁,正低垂着头,一脸烦躁地抽着烟。
听闻脚步声,男人抬头,看到沈念的那一刻,俊美的脸露出笑容:
“念念。
他掐了烟,迎上来:
“我找了个很出名的律师,只要你同意,他就可以帮你辩护。”
沈念抚了抚额上的发,回头瞥了眼身后冷沉沉的别墅:
“哥哥,我怀疑傅奶奶不是病死的,她应该是被她们害死的,你能不能帮帮我,我必须得找出真凶,不然,傅奶奶会死不瞑目的。”
见沈念的心思没在自个儿身上。
江齐飞急得不行:
“念念,老太太怎么死的,傅寒夜会查,而且,这是她们傅家的事,你就要再管了,现在,我们要讨论的是,你在认罪书上签了字,画了押,这件事情,有点棘手,齐律师想了个办法,他说你假装精神有问题,精神有问题的人,说的话是不算数的。”
沈念推开了江齐飞,她感觉自己心跳得好快,呼吸也变重变沉了:
“我怎么能不管傅奶奶?”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脑子里回旋的是,老太太躺在棺材里,面容惨白的画面。
“虽然她不是我亲奶奶,可是,胜似我亲奶奶,哥哥,她死得好惨,如果不找到真凶,她死不瞑目,我也对不起她。”
沈念开始扯自己的头发。
一下又一下地扯。
这样的沈念让江齐飞后怕。
他感觉沈念有些不对劲,伸手制止了她自虐的举止:
“念念,你听我说,傅奶奶的事,是他们傅家自己的事,我们先顾着自己,好不好?”
沈念甩开了江齐飞的手,情绪激动,低低咆哮:
“怎么就成了他们傅家的事?”
“我也是傅家的人,我是傅寒夜的妻子,是她的孙媳,我怎么就不能查她的死因了?”
沈念情绪无比激动,雪白的脖子,青筋都贲了起来:
“哥哥,你帮帮我,好不好?”
面对感觉不太正常的沈念,江齐飞狠不下心拒绝。
“好。”
江齐飞黯下眼瞳,计上心来:
“我帮你找谋害傅奶奶的真凶,但是,你得先跟我走。”
沈念一怔:“去哪儿?”
江齐飞揽过她的肩,神情无比温柔:“我们先去找齐律师,然后,我再送你回看守所。”
沈念一听要回看守所,眼睛眯了眯,然后,猛烈地摇头:“我不去,我要回傅家去,他们冤枉我,说是我害死了傅奶奶,哥哥,我那么爱傅奶奶,怎么会害死她呢?”
“我没有害傅奶奶。”
沈念扯着江齐飞的领子,泪水又滚出了眼眶。
那晶亮的泪,女人绯红的眼角,似烙铁烫痛了江齐飞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