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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大雨
    十几年的运筹帷幄,十几年的希冀热血,怎会轻易放弃。

    许知淮暗暗惊诧。

    他那么温和善良,没想到也能如此精确地拿捏人心?

    朱宿星见她沉默,又继续道:“只要他有一点点的不甘心,一点点的执念,他必定会对朝廷低头。”

    许知淮缓缓神:“低头又如何?殿下还会原谅他吗?”

    朱宿星望着她的眼睛道:“淮儿,我该原谅他吗?”

    “这不是我该插话的事。”

    “不,淮儿,我就要听你说,我该原谅他吗?”

    许知淮眸光凝重:“不该原谅。”

    朱宿星闻言又笑了笑:“好,我听你的。”

    “嗳?”

    “常言道,一次不忠百日不用,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实在不值得信任。”

    许知淮抿唇,心情莫名紧张。

    她的太子殿下,何时变得这样疾恶如仇,铁面无私了?

    她也是背叛过他的人。

    “那婉儿妹妹呢?”

    许知淮岔开心思,问起沐秀婉。

    “婉儿是婉儿,她永远都是我们的妹妹。不管酆都侯做了什么,我都不会迁怒于她。”

    “谢殿下。”

    “傻瓜,你谢我做什么?”

    许知淮淡淡道:“谢殿下仁慈宽厚,心中仍有温情。”

    朱宿星双手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捏着:“听你这么说,仿佛我就该铁面无情。”

    “不,当然不是。”

    “我同你玩笑而已。”

    话已至此,朱宿星的神情突然有了变化,脸上的笑容减去几分:“这一趟终究是要有死伤的。”

    “会好起来的。”

    许知淮反握他的手,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一天后,酆都城四面城门紧闭,城门楼上的护城卫全都换成了皇极卫,他们还在城中贴满了告示,将酆都侯拥兵自重,违抗朝廷的罪行,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酉时三刻之后,全城戒严,实行宵禁,再不许任何上街走动,形迹可疑者,格杀勿论。

    平日里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的街道,如今冷冷清清,偶见一队皇极卫骑马巡查,家家门户不见灯火,所有人都蛰伏在黑暗中。

    外面发生了多少事,许知淮不得而知,她只能从朱宿星脸上的神情推测一二。

    他总是陪着她,偶尔看看从京城送来的密信和来往公文,和宫中时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卫漓和岳屹川都不在他的身边。

    一个不知影踪,一个留守京城。

    今日来的信很急,朱宿星看过之后,眉头紧锁,脸色微沉。

    等他合上信,下手更重。

    许知淮递给锦婳一个眼色,让她搀扶着自己起身。

    朱宿星见她走动,急忙起身:“你乱动什么?别动,快坐着。”

    许知淮微笑:“哪里就那样娇气了,郎中不是说过,让我适当走一走,免得孩子的胎位不正,不宜生产。”

    朱宿星收拾心情,也伸出手来扶着她:“那我来陪着你走。”

    许知淮笑笑应是,视线匆匆扫过桌面的信封,上面的红印子正是京城密函的标记。

    朱宿星从不避讳她,见她看向桌面,用另外一只手按住了信封:“长姐来信说,父皇染病,卧床不起。”

    许知淮惊呼一声,还未说话,又听朱宿星道:“不用担心,父皇没有生病,也不会生病。这些只是对外的一套说辞罢了,你明白的。”

    皇上称病不上朝,朝政暂由三皇子朱铭晨代理,宁海王朱勇和户部吏部工部三位尚书一同协理。

    明面上看着妥妥当当,可京城的大权,已牢牢在朱维桢的手里。

    许知淮惊叹她的野心,她真的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殿下……”

    许知淮欲言又止,朱宿星心领神会:“你放心,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热意渐浓,乌云积沉,天气又闷得厉害。

    许知淮看向窗外,忽而轻声道:“好像要下一场大雨了。”

    朱宿星从她的背后抱住她,稳稳地护着她:“一定是场及时雨。”

    他意有所指,她瞬间了然。

    风雨雷电,一夜降临。

    闪电劈开夜空,划出一道道裂痕。

    许知淮被雷声惊醒,惶惶不安地抱紧被子,却见身边的位置是空的。

    她才轻轻开口,就被一道惊雷打断。

    雷雨交加,满屋白光。

    许知淮小心翼翼地往床边挪,好巧不巧的手没撑住,整个身子失去平衡,直挺挺地往下栽。

    等她摔在地上的那一刻,顿知大事不好。

    不过片刻的功夫,血就流了出来。

    等外面的人发现,许知淮已经站不起来了。

    郎中和稳婆匆匆赶来,稳婆一看就知道她要生了。

    不足月也得生,只能赌一赌。

    朱宿星来得更迟,裹着一身水汽,他还不及更换衣服,三步并作一步来到许知淮的床边,湿漉漉的脸上满是自责。

    许知淮恍惚间,死死抓住他的衣袖,正要说话,却不小心瞥见他袖口的鲜红,那是血……

    她瞪大双眸,鼻尖微动,闻到了一股陌生又熟悉的腥气。

    他的袖口居然有血。

    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很快,身体撕裂的剧痛让她崩溃,她的眼前只剩黑白两色,近乎昏厥。

    疼着疼着,她连知觉都没有了。

    支离破碎,任人摆弄。

    她感觉不到孩子出没出来,她也听不清他们在她耳边乱糟糟地说着什么,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快。

    许知淮晕过去之前,嘴里只说了两个字:“殿下。”

    朱宿星心如刀割。

    丑时一刻刚过,稳婆抱着个小小的襁褓走出来,满头满脸的汗。

    “孩子生了……只是不会哭。”

    她犹犹豫着要不要道一声喜,谁知,朱宿星望了襁褓里的孩子一眼,仿佛被吓到了似的,后退半步。

    那孩子小小的,五官也皱巴巴的,全身青紫,气息微弱,看着半死不活的,没有一点生气。

    “孩子还活着吗?”

    “活着,活着,就是太虚弱了。”

    朱宿星闻言又看了一眼孩子,匆匆进到里间。

    孩子活着就好,而他最在乎的,还是许知淮。

    许知淮昏迷不醒,身下满是血污,她的脸比宣纸还白,白得吓人。

    “淮儿!”

    朱宿星大喊一声,随即窗外又炸了一声惊雷,咆哮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