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

    齐鸣目视前方，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青筋暴露，额头冷汗扑簌簌的往下滑，精神高度紧张，不敢有一丝松懈。

    反观面具男，在车子驶出一段距离后，就放下了戳在齐鸣脑门上的枪口，毕竟驾驶舱里就这么大点地方，压根不存在打不中的可能。

    这会儿，他单手拿枪，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大拇指在屏幕上快速点击，其间还有一首首齐鸣不知道名字的粤语老歌从他手机的喇叭口公放而出。

    歌曲到达高潮处，面具男还会跟着轻哼上一段，姿态惬意又从容，哪有一点这是在跑路的样子。

    这一路上，面具男大部分时间都是紧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除了偶尔命令行驶方向，或是在察觉齐鸣有意降低车速的时候，用枪恐吓一声外，他看都懒得看齐鸣一眼。

    一副把齐鸣吃的死死的淡定样子。

    这会儿大概也是因为离目的地不远，面具男的心情稍微放松下来。加上齐鸣这往日高攀不起的土豪因为他而紧张恐惧的样子，带给了他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他忍不住开口打趣道：

    “齐先生，放松点。我的枪现在又没指着你。你这样子可是随时会翻车的，这要是没死在我枪下，而是死在了车祸里，那这档次直接被拉低了啊，你说我这话说的对不对？”

    对个屁！说什么大实话呢！

    齐鸣扯着嘴角，苦笑点头，嘴里应和着“对，对，对”。心里早就骂开了！让他开车，还是开港岛的车，说的难听点，简直就是，打着灯笼拾取粪——找屎（死）啊！

    齐鸣大一暑假的时候就考取了驾照，但那时候家里条件就那样，买车就是天方夜谭，所以打从出了驾校他就没摸过方向盘。

    后来他又出了车祸，都成残疾人了，就更不可能碰车，甚至驾照到期他都没去换。而就在刚刚，将近8年没摸过方向盘的他，被逼着开了车，甚至还飙到了80公里。

    他现在这状态，其实不是被枪吓的，一多半是被自己手上方向盘吓的。

    要不是现在凌晨5点都没到，面具男挑的又是偏远道路，路上没什么车，齐鸣敢打包票，这车早就翻了。

    “面具先生，我不懂，咱们生意做的好好的，你这是闹的哪一出？”

    之前一路上身边这位都是一声不响的，齐鸣也不敢先开口，生怕一个不小心激怒了这位。现在面具男竟然主动开口了，齐鸣就想着套套话，顺便看看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小命要紧，他甚至做好了打算，必要的时候割肉放血，活下去才最要紧。

    “面具先生，听着是又别扭，又难听。我姓姚，你称呼我老姚就行。唉～等我拿到钱，说什么都要再定制个面具去，这个不透气，戴的一点都不舒服。”

    自称老姚的男人，一边摘下面具，一边就跟唠家常一样，平淡开口。说完他侧过脸，看向齐鸣齐鸣，笑问道：“你替我瞅瞅，有没有捂出痘痘？”

    齐鸣下意识的瞄了眼车内后视镜，便立刻转回目光，直视前方。

    “没有。看着有点红，透会儿气就好。”

    嘴上回答着老姚的问题，心里却是吐槽，看着都四十多的人了，还想长痘痘，想的美啊！但很快，一股凉意就从脚底板升起，这人本来藏的好好的，现在主动在他面前暴露长相。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齐鸣能想到的唯一一种可能就是，到地方自己可能就要被噶。一这么想，他踩着油门的脚就忍不住，松了松。

    “呵呵，油门踩用力点，别替我省油，而且你油门松了，我这扣扳机的手指没准也会跟着松。”

    冰冷的枪口对着齐鸣太阳穴，轻轻敲了敲，随后才被收回。

    齐鸣没办法，只能再次提速，同时开口询问道：“姚先生，我刚刚的问题，您还没回答我～我觉得，咱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那不会，警察是你招来的吧。”老姚语气笃定，似乎已经认定了自己所想就是事实。

    齐鸣立马狡辩道：

    “瞧你说的，我这也算是帮着销赃，图的也是财。联系他们，我能有什么好处！”

    “行了，能有这财力也算是个人物，遮遮掩掩的干嘛。我又没怪你！”老姚压根不听他说的，语气里还真就没有怨恨的意思。

    “不怪我？”

    这倒是把齐鸣都搞懵了，自己再怎么说，也是搅黄了他生意，害他损失了那么多的小弟，说什么不怪他，鬼才信。

    “怪你干嘛？”

    老姚拍了拍胸口位置，语气兴奋：“我谢谢你还来不及呢。这一票我就赚了8千多万，原本这些钱，至少要分润出去一半给下头的人，但现在他们全都进去了，这钱不就全归我了？而且～”

    说到这儿，他拿枪的手朝后挥了挥，才又道：“而且，后头一车厢的文物，又成了我的。等到风头过了，我还能拿出来再大赚一笔。齐先生，你说我是不是该好好谢谢你？”

    “呵呵，您这～”

    这话齐鸣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接了，他现在算是想明白了，为什么这老姚当时察觉到了风险，但却没有通知自己小弟，明明就是打开车窗喊一声的事儿，原来存的是这心思。

    按照他这逻辑，自己貌似还真是他恩人。替他处理掉了小弟，还替他挑出了那堆东西里头最珍贵的，堪称最蠢打工人。

    “哎，齐先生，我挺好奇的。你是怎么判断的啊。我指的是最后的那堆盲盒，你是怎么一下子，就从里头挑出了最值钱的那几件？”

    当时的9个盒子，对齐鸣他们这些买家来说是盲盒，但对老姚这卖家那就是开卷考，哪个价值高，心里门清。

    或许是之前戴面具的时候憋坏了，老姚这时候谈兴正浓，兴致勃勃的向齐鸣问道。

    齐鸣也懒得再装了，不答反问道：“告诉你也成，不过你能不能先跟我说下，为什么你就认定了是我招来的警察？”

    “呵呵，简单。”

    一提这个，老姚就来劲儿了，都已经40多岁的人了，满是褶皱的皮肤一下子就舒展开来。

    “我派人接你的时候，让他们在你家门口装了个摄像头。当然不止你家，那两伙外国佬那我也装了。为的就是想看看，接走你们之后，会不会有异常。毕竟如果你们中任何一方如果跟警方接触，那一定会在被接走后有所动作。

    结果，接走你后没多久，就有个人骑着摩托车冲了出来。其实当时我就怀疑你了，但是跟你一起来的大胖子，出手阔绰，让我觉得这只是个巧合。

    不过没想到，拍卖开始后，我的人在距离港口3公里的位置又拍到那辆摩托。我才确定你有问题。”

    他一说摩托车，齐鸣就知道，说的肯定是秦晓溪。那丫头是会开车，但是港岛的驾驶座和大陆是相反的，这种差异对齐鸣这种几年都不开车的人来说还好。

    但对于开惯了车的人来说，一时半会儿很难适应这种完全颠倒的驾驶习惯。所以，秦晓溪才选择了摩托车作为出行工具。

    那天看着她骑摩托过来的时候，齐鸣还觉得美女配机车，那真是又美又飒，没想到问题出在这儿。

    “就一辆摩托车？你就能联想到警察，这是不是有点风声鹤唳了？”齐鸣追问道。

    老姚点点头：“干我们这行的，小心点总没错。而且，我们观察到的可不只一辆摩托，你知道我为什么挑那仓库吗？”

    齐鸣被他这突然转换的话题弄的有点反应不过来。

    不过老姚也没指望他回答，他自言自语道：“那处港口位置偏僻，附近10公里方圆没有居民区，通往港口的道路是多，但每到晚上除了偶尔的运货车辆外，你很难见到一辆私家车车。

    我在每个路口，隔上几公里都安装了监控，在那辆摩托出现前的3分钟前，有整整6辆车从不同路口朝着仓库这儿来。”

    “6辆车，能说明什么问题？”

    齐鸣觉得他的说法还是很牵强。

    老姚这时候似乎想到了搞笑的事儿，自己先哈哈哈的乐了起来：“本来嘛，别说6辆，再加两辆都没问题。但是齐先生，你知道在港岛闯红灯是什么处罚吗？”

    齐鸣茫然的摇摇头。

    老姚嘲讽道：“在港岛，闯了红灯是要收到法院传票的，别说老百姓，就是黑帮都知道要遵守交通规则，不能闯红灯。

    但这几辆车，遇到红灯没一辆停的，你说有没有鬼？等下，放你回去后，记得跟你的警察朋友说一声，闯红灯这习惯真的要改！”

    要不是手上还握着方向盘，齐鸣高低得给这位点个赞。至于他口中的，放他回去这事儿，他是不信的，换位思考，要是他能放人？

    看着齐鸣因为吃瘪不断变换的脸色，再次给了老姚一种优越感，就像是俯视失败者一般，他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问道：

    “好了，我也解释完了。齐先生，你该告诉我，你是怎么隔着纸箱鉴定这些东西的吧。哦，还有，你是怎么把地址传给警方的。我叮嘱过接你的人，要仔细检查，可就差把你扒光了，应该是藏不了定位器的才是。”

    “呵呵，想知道？”

    这次，齐鸣的语气一改之前的紧张，慌乱，油门松开，车速降到了40公里左右，确保不会翻车后，他还抽空侧过头，笑看着他问了句。

    老姚眉头蹙起，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齐鸣的态度大改。

    难道是警方追上来了？这么一想，他下意识的看向了后视镜，后头还是黑洞洞的夜色，没有任何响动，也不见有车灯靠近。

    “说！”

    这有恃无恐的态度，让老姚心里多了丝阴霾，他捏紧了手上的手枪，低喝着命令道。

    齐鸣也不恼，他驾驶技术不行，这会儿不敢松手，所以就用下颌往前挑了挑，示意老姚自己看前面，回答道：

    “你这两个问题，我就一起答了，你看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