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昊天在鸣山书院里一向是横着走,他周遭两尺之内,生人勿近。除了两三个仰仗他鼻息的小跟班之外,其它人都不屑与他为伍。
所以当沈灼进到男院,站在郭昊天面前,福身一礼时,惊掉不少人的下巴,其中包括郭昊天本人。
鸣山小魔女对上京都一霸,这是要做啥?!
书院里,不少人偷眼往这边不停打量。
“郭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沈灼有礼有节,神情坦荡。
郭昊天眯了眯本就不大的眼睛,肥硕的身躯往旁边稍稍挪了挪。那晚他被沈灼武力压制的画面,记忆犹新。
“沈四小姐有礼了。”郭昊天回了一礼,“你找本少爷,是有何事?”
“男女七岁不同席,沈四小姐若有什么事,还是在这里说吧。私下相处,怕会坏了名声。”郭昊天的铁杆跟班周冲站出来解围,他看得出郭昊天不想与沈灼过多接触。
沈灼沉默了,她指着郭昊天对周冲道:“他还有名声可坏?”
郭昊天气得脸上横肉直抖:“沈娇娇,你~~~”
沈灼转过头,对郭昊天笑了笑:“郭公子,是你自己跟我走,还是我拖你走?”
说完,她撸了撸袖子。
郭昊天看着沈灼脸上笑容乖巧可人,心里不由抖了抖。多么鲜嫩娇俏的小娘子,怎的偏是个惹不起的。
郭昊天警惕着,后退半步:“下一堂可是郑山长的课。”
沈灼笑盈盈地,上前一步:“只几句话,要不了多少时间。”
郭昊天略一思忖,道:“那便走吧,左边有个水榭,平时少有人去。”
于是,沈灼和郭昊天两人在水榭里相对而坐,一众学子则在池塘边各种溜达,各种临岸远眺。
郭昊天还真是挑了个好地方,沈灼心里笑了笑,这是怕她动手打他?
郭昊天:“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沈灼歪了歪头,笑着道:“你好像很怕我?”
郭昊天将衣袍重重一掸,哼了一声:“本少爷会怕你?笑话!”
他眯了眯小眼睛:“不过是不想惹麻烦罢了。”
“你不怕我就好。我想和你做笔生意,不知你可有兴趣?”沈灼倒也不拿桥,直接道。
“没兴趣。”
郭昊天拒绝得很干脆。他自打出生起,就从没缺过钱,干嘛要去劳心费力去赚钱?
对于他的拒绝,沈灼仿若未闻,自顾自地接着说。
“不要你出钱,不要你出力,也不要你出人,就让你赚得盆满钵满。”
“本少爷不缺钱。”郭昊天还是拒绝。
“让你赚的,不是钱,而是好名声。”沈灼眨了眨眼。
郭昊天圆硕的身体凝住了,细小的眼睛来来回回往沈灼身上扫,目光中透着犹豫。
“我买了座宅子,想办个善堂,但又怕家里人知道反对,所以,想把宅子记在你名下。”
在没和郭昊天谈妥之前,沈灼不想把陆婉儿她们牵扯进来,她怕郭昊天没事到处去嚷嚷。
“你出钱买宅子,记在我名下.....沈娇娇,你爹得打死我吧?”郭昊天脸上的肥肉颤了几颤。
“你不说,我不说,就没人知道嘛。我们俩订个私契,再让婉儿她们当个见证人,不就行了。”
“你放心,我信得过你!”
沈灼向来嘴甜,拍起马屁来,那是眼都不带眨,从来是一脸真诚,信誓旦旦。
一句“我信你”,让郭昊天心里突地一颤。从小到大,没人给他说过这种话。
他小时是霸道,长大是恶霸。任何事不论对错,他娘都说不是他的错,他爹则永远是在罚他。从来都没人相信过他。
上一次石园的事,在沈灼的干预下,他没有酿下祸事,反而意外收获了不少夸奖。《暴打金枝》让他充分体会了一把好名声带来的荣耀感。
嗯,那感觉,真的是让人周身通泰,走路都带风!难怪那么多人为博一个好名声,不惜散尽家财。
郭昊天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除了挂名,还需要本少爷做什么吗?”
沈灼小手一挥:“不用了。把你名字往门上一挂,京都任何宵小都不敢来惹事。”
原来拿他当门神?郭昊天眼神幽幽地看着沈灼。郭昊天最终还是同意了。
把郭昊天搞定之后,沈灼喜滋滋往女院去,而郭昊天则默默地想,要不要再排一出戏?
沈灼做事很迅速,隔天就把郭昊天领着去了牙行。牙行掌柜一见真正的买主是郭昊天,直吓得双腿发软。不等郭昊天开口说话,自动就把价格又降五两。
本来这五两是牙行的居间费用,掌拒打死也不敢要,退了银钱给沈灼。
宅子的主人原是江左来的丝绸商人,姓陈,生意做大了,买了新宅搬去了西城。立契之天,陈老板走到府衙一看,买家居然是郭昊天,如五雷轰顶,立即连忙摆手说宅子不要钱,不要钱,直接送!
萧玉淑摸着下巴,心忖,原来恶名在外,还有这些好处?
郭昊天小眼睛里凶光毕露,让牙行掌柜把银票拿出来,然后恶狠狠把它拍在陈老板怀里。
陈老板痛哭流涕在府衙地契文书上按下手印。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幕,还以为又是郭昊天强抢人家宅。府衙内外已有不少人开始围观。
沈灼看不过去了。
她上前猛地上前,“啪!”一声,一掌拍在府衙的书案上,大声道:“你哭什么哭!”
陈老板被突来的一声断喝,唬得一激灵,顿时不哭了。
这次宅子订立契约,沈灼几人都跟去了,为掩人耳目,几人扮成郭家婢女跟在郭昊天身后。
“我家少爷买你宅子,可给钱了?”
“给了,给了。”陈老板一抹眼泪,忙点头哈腰。
沈灼拎起陈老板手里的银票,甩了甩:“你宅子要买九十五两,我家少爷心好,凑个整给你,银票上是足足一百两。好事一桩,你还哭什么?”
这话说得陈老板一愣,是呀,今天来卖房子,收钱了,是喜事呀!他小心地偷瞄着郭昊天,见后者不像是要强抢,而是真出钱买?
“高兴,高兴,草民这是喜极而泣!”陈老板回过神来,一脸喜气。
他是生意人,心思转得快。自家宅子让郭昊天买走了,这要吹出去,自己身价还不得抬抬?
围观的众人见沈灼手上拎的,是黑纸白字盖红章的银票,这才相信原来郭昊天真是在买宅子呀。
众人不禁咂舌,郭小霸王真会败家,那个地段的破宅子,也值一百两?
也有好事人八卦,郭太师家的婢女,一个两个都这么倾国倾城的吗?
周围落在郭昊天身上的目光多是羡慕和嫉妒。郭昊天很是受用,他挺了挺自己肥硕的身子,短手一挥:“回府。”
一行人出得京兆府衙,刚没走几步,沈灼突然就听到不远处有耳熟的声音传来。
“看风水,算八卦,卜吉凶,铁口直断,不准不要钱~~~~”
沈灼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人群中有人举着一杆布幡,上书“算命卜卦”四个大字,还画了一个潦草的太极图。另有一人手持铜铃铛,一步一摇,和着其唱诺的声调,倒也相得益彰。
幡下走着的是两位道士,一老一小,素袍葛衣,面色蜡黄,枯瘦如柴,流民都比他俩强上一些。哪里有修道之人半点仙风道骨,一看就像江湖骗子。
此二人,正是同尘观的清虚子和弥子。
看到两人,沈灼眼里精光一闪,计上心来。不远处的清虚子突然身子一抖,仿似被谁惦记上了。
“师父,我刚才看见沈小姐了。”弥子道。
清虚子点点头,继续吆喝着向前走。
“我还看见圣帝武了。”弥子继续道。
清虚子仍是点点头。
“可他们去的方向不在同一处。”弥子停下脚步,“要不要,去撮合一下?”
“啪~~”一声,清虚子抬手重重敲在弥子额头上,没好气道:“你以为天命是轻易能干涉的?”
“重来一世,会是更好,还是更坏,全看他们自己在此间如何选择。”
“你有空操别人的心,不如先操心今日有没有钱吃饭。”
“看风水,算八卦,卜吉凶,铁口直断,不准不要钱~~~~”
有气无力的唱喏声又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