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沈卫拿着《清河君竹赋》去了沈渊的书房。
沈渊拿着书帖来回看了几遍,才意犹未尽地放下。
“虽行书笔力稍弱,但文章却是难得一见的佳作。”沈渊盛赞,然后询问,“这清陵散人是何人?”
“是鸣山书院的谢夫子,谢辙。他是清陵谢家的人,也是青州的解元。”
沈渊瞥了沈卫一眼,慢悠悠道:“知道得这般清楚,是你友人?”
“是恩师谢流溪的侄子,他到鸣山书院任职,便是儿子推荐的。”沈卫倒没隐瞒。
“你今日向为父推荐,又有何意?”沈渊问。
沈卫沉默了一会,斟酌半天说辞,最后还是选择直接说。
“阿窈马上及笄了。”
沈渊有些意外:“你是想撮合他与窈儿?”
沈卫点点头。
“胡闹!”沈渊训斥,沉下脸来,“窈儿的婚事,哪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沈卫忍不住出言顶撞:“皇家看似尊贵,实则凶险。父亲,沈家的女子就一定要嫁入皇家吗?!”
沈渊深深看了沈卫一眼,端起手边的茶杯,慢慢喝着,良久后才开口:“今上多疑。”
“我与陛下少年相识,有同窗之谊。他为君,我为臣,我对他披肝沥胆,他予我位及人臣。在外人看来,沈府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可其实却是危如累卵,沈氏身在高台,一步踏错,就全族尽毁。”
“陛下年纪越大,猜忌就越重。他既要用我,也要防我。我若与朝中重臣结亲,则有结党营私之嫌,若与普通朝臣联姻,陛下又会疑我自立山头,使他无力辖治。与皇家联姻,既是天恩,也是牵制。”
说到此处,沈渊顿了顿,长叹道:“你以为沈府的婚嫁,就仅仅是婚嫁?伴君如如虎,为父当然深知皇家如龙谭虎穴,可也只能替窈儿选一个最稳妥的。”
沈卫听后沉默很久。
“父亲所说的,儿子也都曾仔细想过。只是清陵谢氏是清流,谢家既无重臣,也从无朋党之争。谢家祖训,只做直臣。这难道不是最佳人选吗?”
“况且那几个皇子,心里到底如何想的,还未可知。若有异心,便是灭九族的大罪。还望父亲三思。”
沈渊手指摩挲着字帖,将《清河君竹赋》又看了一遍,然后道:“确有君子之风。”
“月底有品秋诗会,你带他来一见。”
京都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文人墨客,各种才子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城里常办各种诗友会,畅谈会,几乎三五日就有一个。品秋诗会便是其中之一。
但品秋诗会与旁的诗会不同,虽也是私人聚会,但这个“私人”却是翰林院的侍读,侍讲等人。因而品秋诗会不仅有学子,才子参加 ,更重要的是朝中文臣也会来,其中不乏一品重臣,例如沈渊,还有孟涸。
让谢辙去品秋诗会,代表沈渊愿意考虑谢辙。沈卫心里终于松口气,正待告退。忽听耳旁传来沈渊语重心长声音:“阿卫,以后遇事你得更加谨慎,要多方考量。沈家,迟早是要交到你手上的。”
沈卫一震,看向沈渊。
沈渊拍拍沈卫的肩,道:“你大哥领兵在外,风险难测,老三又个性跳脱,不喜受约束,不合适朝堂上尔虞我诈,至于老五,他始终是要回他母族。阿卫,你要撑起来,将来你得护住整个沈家。”
沈卫顿觉肩上沉重,他躬身一礼,郑重道:“儿子记下了。”
沈卫从沈渊书房出来后,脚步都沉重不少。可当他跨进陶淬院,看到沈灼笑盈盈的脸,如朝阳灿烂,心里的重压便轻了许多。
“你就这么信不过二哥?”沈卫笑着,眉眼清润。
“我哪里不信了?”沈灼对沈卫甜甜地笑,她眨巴着大眼睛,“我来找二哥,是心里有个计划......”
五日后,又到了鸣山书院的放假日。沈灼一大早就往沈窈的落霞阁跑。
沈窈正在窗前临摹字帖,沈灼像一阵风一样卷进来,拉着沈窈就嚷:“阿姐,阿姐,二哥又出去钓鱼了。”
沈窈停下手中的笔:“二哥一向爱钓鱼,他又出去钓鱼,有什么值得你慌张的?”
沈灼扯着沈窈的衣袖,晃了晃:“这,这不是,我也想去嘛。”
自从前两次沈灼莽撞行事后,平阳郡主就不再允许沈灼单独出府,对她进行极为严格管束。
“阿姐,好阿姐,你就陪我一起去嘛。”沈灼软软撒着娇,冲沈窈讨好地笑。
沈窈掏出手帕,替沈灼擦着额头的细汗,柔声道:“那也得你用过早膳再去,我先让环儿去备车马。你安心吃点东西。”
沈窈说着让人备下吃食,沈灼随手塞了些东西到嘴里,拉着沈窈就往外走。沈窈也不疑有他,沈灼本就是闲不住的性子,往日也喜欢跟沈卫去钓鱼。
这日,沈卫约了二三好友,去青玉湖泛舟垂钓。青玉湖中有几处小岛,是垂钓的好去处。
沈灼拉着沈窈紧赶慢赶,终于在沈卫等人登船准备启锚时,赶上了。
“哈哈哈,让我说中了吧?我就说嘛,娇娇肯定会来。”文澄明抚掌大笑,一脸自鸣得意。
“这还要你说?有几次娇娇不偷偷跑来?”褚易也笑着。
文登明和褚易都是沈卫铁杆钓友,而沈灼则是沈卫铁杆蹭友,十次有八次要来蹭钓鱼。
沈卫道笑着摇头:“前些日子,娇娇顽皮闯祸,家母加强了对她管束。我还以为这次她来不了,不想她竟把阿窈给拐来了。”
听到“阿窈”两个字,在边上一直没做声的白衣男子,忽地抬了眼眸,远远望过去。
正是谢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