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怀安将那帕子拿到近前,轻轻嗅了两下,又把帕子打开,露出里头黑褐色的粉末来。
江扶月紧张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孟怀安从药箱里取出一根银针,沾了些茶水,又往那帕子上沾。
说来也奇怪,那些黑褐色的粉末遇水融化,难闻的腥臭气便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说不上来的幽香。
“嚯,好东西啊——”孟怀安面露惊叹,“这是万艳同悲,你从哪弄来的?”
江扶月直接就将他的问题略了过去,急切问道:“万艳同悲又是个什么东西?”
见她着急,孟怀安便收起表情,正色道:“这是一种毒药,取夹竹桃、一品红、水仙花等上百种有毒的花毒性最烈的部位,混合在一起,阴干以后放在毒瘴之地,取一半引毒虫过来吃,再将那些吃过这些花的毒虫网在一起,跟另一半花混在一起,碾碎成粉末,便是万艳同悲。”
说完,孟怀安将用过的银针细细擦拭干净,道:“就是这东西。”
江扶月听着听着,脸色就白了。
过了半晌,她才道:“那……若是服用此物,会有什么症状?”
她的声音已经颤得不成样子。
孟怀安只当她是头一次听见这么可怕的东西,被吓着了,便也没有多想,道:“刚开始的时候,身体皮肉之内会透出花香,慢慢的,身上便不能碰,稍受一些外力便会出现红中带紫的痕迹,到了后期,还要时时刻刻忍受五内俱焚的煎熬,会吐血,皮肉也会变得腥臭,到那时,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这种毒多用于女子。
因为无论是花香还是因外力而出现的痕迹,放在女子身上都不会显得那么明显。
前者,只需一句“好闻”便可略过,而后者,一句“身娇体贵”也就能遮掩过去了。
女子们沾沾自喜还来不及,又怎会想到自己是中了毒呢。
到了后期,哪怕是发现了,可毒已入肺腑,无可救。
江扶月眼眉低垂,双手的指甲已经深深陷入掌心,可她浑然不觉。
他所说的症状,与她母亲曾出现过的症状一般无二。
五内俱焚……
她不敢想,她的母亲当时会有多痛。
她母亲也是个爱美的小姑娘,可生生被这毒折磨得形容枯槁,临走时,头发都快掉光了,身上也被她自己抓得血肉淋漓。
她还记得当时收殓的时候,江柏生嫌弃屋里臭味熏天,连去看一眼都不肯,更不肯为她母亲整理遗容。
于是,是她自己进去,为她母亲擦洗身子,换上了一身她母亲生前最爱穿的衣裳,叫人好好地安放进了棺材里。
见她不说话,孟怀安也不打扰,自顾自地抬手倒了盏茶。
喝着喝着,他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突然,孟怀安重重地将手里的茶水磕在了桌上,一双眼睛瞪得极大:“难道,这万艳同悲,与你母亲有关?!”
二人既然是从小就认识的,家里长辈自然也认识,且关系极好,以前多有走动,江扶月母亲去世的时候,他还曾跟着父母前去吊唁。
刚去的时候他就察觉出了不对,这吊唁都是要进灵堂的,可江柏生却把阵仗都摆在了院子里,不许人进灵堂一步,而且院子里也不知道是放了什么东西,香得叫人头晕。
他当时年纪小,又忙着安慰江扶月,倒是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
可他记得清楚,他父亲刚从江家出来,就一脸灰败的神色,他母亲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也就是那日开始,他父母便没有再上门一步,只叫他时时过去看看江扶月,捎个东西什么的。
可他如今年纪已经不小了,在外游历多年,也有了相应的阅历。
此时稍一琢磨,便想清楚了其中的关窍,当下脸色就变得无比难看。
“谷雨!”孟怀安扬声叫了谷雨进来,“照顾好你家夫人!”
说完,孟怀安一把拎起药箱,拔腿就走。
走到门口,他步子猛地一顿,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白的瓶子,放到了门边的柜子上:“这是护心丹,吃一粒能好受些。”
孟怀安不再停留,大步离开。
他一走,江扶月猛地卸了力,身子不受控制地从椅子上滑落,谷雨哭着扶她也没用,只好高声唤来了外头的时一,叫她把那白瓷瓶子拿过来。
“夫人,夫人您别伤心了,快吃一粒!”谷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抖得跟什么似的,却始终没法把药丸喂进江扶月的口中。
一旁的时一见状,上前两步从谷雨手里抢过药丸,捏着江扶月的下颌,硬是把药丸喂了进去,又在咽喉处轻轻一按,药丸便下了肚。
另一头,孟怀安快马回了孟宅,见院门开着,干脆连马都没下,直接骑着马进了家门,又一路冲撞着去了主院。
小厮吓得胆都快破了,却也不敢喊,只拼了命地在后头跑着,眼见着那位爷安然无恙地下了马,他这才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彻底松下去,便见孟怀安抬步进了院子,衣袍一掀,直接在院子里跪下了。
“儿子给父亲,母亲,问安!”孟怀安大声道。
里头没动静,想来是二老睡得熟。
孟怀安便跪在院子里,一声又一声地扯着嗓子问安。
过了好一会儿,卧房里才亮起烛火。
又过了一会儿,孟明堂和孟夫人脚步匆匆地出了门。
孟明堂看着孟怀安,气得直吹胡子:“你这混小子,大半夜的不睡觉,过来造反?!”
孟明堂和孟夫人虽然已经年纪不小了,但是孟明堂深谙保养之道,如今二人依然精神头极好,往那一站,一个比一个稳健。
孟怀安抿了抿唇,并没有站起来,而是直接开了口:“父亲,母亲,江夫人的事情,您二老是不是一早就知道?”
上头,二人一怔,随即目光复杂地对视一眼。
“……早就知道,纸包不住火,”孟明堂摇头叹气,“这事儿是你查出来的,还是那位江大姑娘查出来的?”
见他们果然知道,孟怀安的声音就更大了:“既然您二老一早就知道此事,当年为何不说!”
“你这是在质问你老子?!”孟明堂怒瞪着他。
孟怀安也不甘示弱,梗着脖子就瞪了回去:“父亲明明知道没了江夫人,扶月在江家就只能孤身一人,连个依靠都没有,当年为何不站出来,替她讨回公道?!”
孟明堂被他气得爆了句粗口,也怒吼道:“你怎么知道老子当时没站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