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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撤兵
    就在邵勋一路往沛国方向追去的时候,靳康已带着步军向东平方向撤退了。

    临走之前,他们甚至放了把大火,将高平郡城烧了个精光。

    奔着靳准而来的两千余匈奴骑兵不知其去向,于是跟着靳康的九千步卒一路北撤,数日后抵达东平境内,与石勒的游骑接上了线。

    正在鲁国境内筹集粮草的曹嶷闻高平之败,直接撤往泰山,与刘雅、呼延晏二人汇合。

    此二人加起来本有万骑,给了靳准三四千,还剩六千人左右,估摸着这点兵力不够邵贼打的,于是往济南方向撤退。

    现在,所有人都有个疑问,靳准去哪了?

    呃,靳准确实去了彭城,十四日夜就到了。

    一路跑,一路散,一路有人过来汇合,至彭城时,兵力膨胀至七千骑。

    掐指算了算,这一波明确损失掉的,大概有两千余骑,全数死于高平城下。

    那么,还有五千骑去哪了?

    靳准叹了口气,他打过仗,知道这些人中的大部分其实在找他。

    无奈他一直没能停下来。

    在方与县时筹得了一点补给,但很快听闻邵贼向这边进军了,人数不详。

    于是在休整一晚上之后,便顺着泗水南下,掠过沛县,一路奔往彭城。

    及至此地,人困马乏,差点哭出来。

    狗日的邵贼一直缀在后面,每次当他想停下来设立收容点的时候,就听到斥候报来的追兵南下的消息,于是被迫启程,一直到彭城才站稳脚跟。

    中间曾经想过渡河北上,汇合石勒、刘雅、呼延晏等人,无奈对岸到处是湖沼,不利骑兵驱驰,更找不到船只。

    临时制作木排的话,却需要时间。但邵贼一直远远吊在后面,离他最近时只有一天路程,远的时候也不过两三天,实在没勇气停下来。

    他其实很清楚,追得这么狠,邵贼手下其实也没多少人了,无奈自家部伍更不堪,士气低落得可以,短时间内无法厮杀。

    就这样,被邵贼一路赶羊,赶到了彭城。

    老实说,他连彭城都不想待。

    草草休整了两日后,呼啸北上,往东海、琅琊方向而去。

    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汇合石勒、刘雅、呼延晏。

    只要能找到他们,合兵一处,再整顿一番,那么他还有两万余骑,外加三万新旧参差的步卒,更可联络赵固、曹嶷的数万步骑,依托城池,恢复士气,未必没有一战的机会。

    当然,从他本心而言,他是真不想打了。

    没那股气势了,再打也是烂仗,资粮也不一定够。

    如果河内王同意退兵的话,他举双手赞成。

    只不过,回去之后,大概率要被褫夺本兼各职了,再想往上爬,却不知要付出多少努力。

    唉!

    不过总比丢了性命好,在这一点上,靳准还是很想得开的。

    ******

    渡口东岸,银枪军在此屯驻数日了。

    数日之间,他们不是没想过向外发展。无奈没有辎重车辆,在骑兵的监视下,移动困难。

    好在船上还有补给,全部卸下来之后,再支持旬日不成问题。

    金正、王雀儿终日在渡口附近巡视。

    他们并不知道,摧毁浮桥是此番动摇匈奴军心、促使其后撤的决定性因素。

    他们现在就像个孤岛,压根不知道外界的消息。

    直到高平之战爆发,在附近活动的石勒步骑一夜之间全部撤走之后,他们才慢慢嗅出了一点不同的味道。

    十月十一,高平之战结束后三天,担任临时都督的王雀儿下令运兵放纤夫下船,趁夜上溯,往灵津方向前进。

    十二日,刘粲来到了东武阳,眺望黄河。

    跟在他身边的是中书监朱纪。

    听闻邵贼回返后,天子刘聪便把朱纪派了过来,了解情况。

    形势比想象中还要严峻。

    高平之战结束四天,这边已经知道了消息。

    都是打老了仗的人了,如何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

    王师已然士气受挫,不宜再打下去了。

    有的战争,往往就那么一两场关键战役,输了就该撤了。

    譬如两年前的洛阳大战,北宫纯夜袭营垒,斩呼延颢,后又胜一场,打得围城大军惊诧不已。

    彼时今上还想打下去,但先帝果断召回大军,回平阳整顿。

    这個时候,该河内王下决断了。

    “司马睿能拿下徐州吗?”刘粲问道。

    这是赵固刚刚发来的消息。

    晋琅琊王司马睿闻赵固占徐州,遂遣舟师北上,直趋下邳而来,众至数万。

    在那个水网纵横的地方打仗,刘粲还是有点发憷的。

    他刚刚被人用舟师摆了一道,现在有点明白水军的妙用了。

    中原有“南船北马”的说法,南方那个地形、天气,骑兵的作用大大削减,确实需要大量水军。而徐州偏偏湖沼纵横,河流很多,在这个地方作战,有没有水军差别很大。

    “赵固只有两万余众,或难以抵挡晋兵,可令其速退。”朱纪说道。

    刘粲默默点头。

    好不容易轻取彭城、下邳,结果却要撒手,确实有点郁闷。

    但从理智角度出发,这又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再者,若真让赵固在徐州站稳脚跟,朝廷真能有效控制他吗?未必,太远了。

    如此看来,徐州价值不是很大。丢失了固然肉痛,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豫兖战事,朱公可有所教?”刘粲又问道。

    “大王已有决定,何必问老夫?”朱纪摇了摇头,叹道。

    刘粲莞尔一笑,道:“怎么都瞒不住朱公。确实,我已有退兵之意。”

    朱纪点了点头,这也正合他意,虽然天子至今尚未拿定主意。

    “关中那边如何了?”刘粲又问道。

    “不是很好。”朱纪说道:“晋贼联络了不少人,兵分两路,往长安进兵,中山王刘曜兵少,未必抵挡得住啊。”

    司马模已经被杀,当地官员、部落皆送质子入朝。

    但也有人不降,如冯翊太守索綝、安夷护军麹允、频阳令梁肃等人,一路奔至安定郡。

    安定太守贾疋yǎ与境内的氐、羌酋豪都送了质子至平阳,但与索綝这帮人合流后,越想越不甘心,于是决定反正。

    众推贾疋为主,自领平西将军。疋征发郡内丁壮,又发动氐、羌酋豪,约定一起反汉。

    于是乎,大伙凑了一波胡汉军队,号称五万步骑,向长安进发。

    原雍州刺史麹特、新平太守竺恢、扶风太守梁综等人听闻贾疋起兵后,同样征发丁壮,又说动境内各部落出兵,同样凑了一波兵马,号称十万步骑。

    两路大军合计十五万,肯定是夸张的,但声势真的不小了。

    最关键的是,留守长安的中山王刘曜没几个兵,他现在甚至连投降他的晋军都不太敢信任了,毕竟贾疋之前不也投降了么?甚至连质子都送了,现在如何?

    对他们来说,起兵归正是大事,些许质子算个屁!

    平阳那边其实还有兵,但两面开战总不是个事,最好结束一边,专心致志对付另外一边。

    如此一来,该结束的其实是河南的战事。

    东武阳浮桥损毁,军心动摇。

    高平一战失败,士气受挫。

    邵勋、司马睿各拥兵追杀,该结束了。

    只不过,现在还有一件事让人懊恼:靳准不知道去哪了。

    每每想到此事,刘粲就一阵心烦意乱。

    不会被邵贼追得投河而死了吧?

    没奈何之下,他只能重新委任刘雅为前军大都督,统一指挥各部自青州撤退。

    当然,靳准能捞还是得捞一下的,倒不是为这个吃了败仗的无能之辈,而是为了他手底下的部伍——能多回来一些人总是好的。

    至于靳准本人,他已经腻歪了。

    虽然他说话蛮好听的,也会来事,溜须拍马很在行,但不行就是不行。

    此番兵败,陛下肯定会撤他的职——至少是降职,刘粲不准备保他,没意义。

    “邵勋比关中那些人更危险。”刘粲突然间感慨一声:“怪不得当年先帝如此看重他,若能为大汉效力,那该多好。”

    朱纪苦涩地笑了笑,微微有些嫉妒邵勋。

    他们这些“屈身事贼”的人,平日里忍受诸多白眼、嘲讽,甚至要献上女儿给天子、诸王享用,才勉强保住目前的地位。

    邵勋“桀骜不驯”、“抗拒天兵”,结果却轻而易举地获得匈奴贵人的青睐,甚至要嫁公主给他为妻。

    一个是送女给匈奴,一个是匈奴送女给你,想到此处,饶是饱读诗书,朱纪都想爆粗口了。

    这世道,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