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在西南地界,历史遗留问题之多,阶级矛盾之复杂,宗教信仰之严峻,是让朱由校倍感头疼的。
想要着手解决西南现状,这一点都不比解决东南简单多少,大明的烂摊子太多,多到朱由校必须慎重看待全局。
作为大明的皇帝,朱由校的眼界和心胸,可不止一个建虏,时下的建虏尽管很强,但也仅限于军事层面。
即便无法一战灭掉建虏,但要是能逐步剪除掉建虏羽翼,实现对建虏的多位一体封锁打压,就依着大明现有的体量,耗也能把建虏耗死。
小冰河时期的灾害频生,影响的可不止是大明,对于建虏的影响也很大,真要玩耕战这套规则,大明是建虏的祖宗!!
让朱由校真正在意的,是大明内部藏着诸多动摇统治的隐患,倘若这些弊政和毒瘤,不能逐一的拔除根治,大明这条破船,只会漏水越来越严重,直到彻底沉没下去,明祚也就完蛋了。
文官士绅特权,宗藩弊政,将门势力,土司危害,东南海商,晋商叛国,阶级矛盾,贫富悬殊持续拉大……
这一桩桩具体的事情,都藏在朱由校的心里,如何去巧妙触碰这些问题,能掌握大义的逐一蓄势谋变,是朱由校要考虑好的。
“陛下!此事朝廷必须慎重对待。”
“朕打算赐秦卿王命旗牌,领密诏暗查川地,内帑拨银两百万两,允秦卿于石柱密募精锐两万。”
朕心痛啊。
“臣~”
秦良玉动容了,这份沉甸甸的信赖和倚重,令秦良玉心底的那丝狐疑消散了。
大明到底是什么?
朱由校不止一次的想过。
这份魄力,朱由校唯敢给秦良玉,但凡是换一个人,朱由校都不会这样。
野心勃勃之辈,在任何一个时期都有,但与之相对的,则是一群崇尚安定,崇尚安稳的肱股栋梁,希望没有乱世到来。
“臣…叩谢天恩!!”
“!!!”
直到见到秦良玉后,朱由校才明悟了,大明是天下安定的象征,尽管现在的大明,的确存在这样或那样的问题,的确没有了公平可言。
大明的某些官,张口仁义,闭口道德,一副忧国忧民的嘴脸,可在他们的心里,何曾在意过底层的死活?
这个隆冬,将有多少人被冻死?
朕是大明皇帝不假,但朕也无法兼顾所有啊,尽管朕先前已经下旨,让北直隶境内的难民流民,都被各地皇庄收容,可朕保不住所有人不死啊。
内帑拨银两百万两。
“臣明白。”
“秦卿莫要多言,秦卿乃我大明之擎天柱,若连这点信赖都没有,朕还要怀疑秦卿,那大明就活该面临叛乱。”
在秦良玉情绪波动之际,朱由校掷地有声道:“朕在兵仗局下辖盔甲厂,给秦卿留有铁甲、棉甲万套,为确保秦卿归川之后,不被地方有司所疑,不被地方土司所察,内廷拨银与各式甲胄,朕会设法分批密运进川。
朱由校继续说道:“然越是这样,朕心越难信任啊,朕怕朕看不到的地方,一些人假借天威,做谋私之举。
秦卿对川地时局清楚,石柱白杆军乃天下精锐,这也是朕御极之初,在知晓这一状况后,便谴内监急召秦卿进京的原因。”
“陛下!!”
“此事要做。”
朱由校上前搀扶其秦良玉,在其耳低声道:“原谴川地境的税监,在皇考在世时,已下旨传召归京,秦卿要尽快归川,在马家一族中挑选可靠之辈,将他们全给朕截杀掉,他们在川地做的事情,朕厌之,另把邱乘云给朕千刀万剐了,以告慰马将军亡魂,此事,天知,地知,秦卿知,朕知,万莫传出。”
要说秦良玉心底没有怨,那绝对是不可能的,可纵使是再怨,可想到秦马两族,秦良玉也只能压着。
秦卿要做的事情,就是密查此事,同时编练白杆新军,如若真有叛乱,则以雷霆之势镇压之,如若没有叛乱,则秦卿静候朕之诏命,以待合适之机,出川援辽,替朕,替大明,彻底镇压建虏叛乱。”
只要秦良玉愿意的话,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在石柱宣抚司聚拢起数万勇壮,川地的那帮土民,跟建州三卫的女真一样,生活环境都是极其恶劣的,这也造就他们强悍的体魄,真要聚拢一批,就四川那个地方,想列土封疆太容易了。
拨各式甲胄万套。
在朱由校沉思之际,秦良玉的眼神变了,那股英气勃发之势流露出,眼神坚毅的朝朱由校抱拳一礼,“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是臣的谏言,如若真有此等恶事,那大明恐将生乱,然对待此事,绝不可大张旗鼓的去查,川东地界的局势复杂,特别是汉土激化的矛盾,是必须要考虑在内的……”
“秦卿所言,正是朕之所想。”
如果川地真爆发叛乱,那危害将不亚于辽地叛乱,辽民还能逃进关,可川民呢?川地真爆发叛乱,那是否会形成连锁反应?
贵州,云南,两广等地,是否会有人因川地叛乱,而变得蠢蠢欲动起来?那到时西南全境将变成何等模样?”
这就是大明的擎天柱啊!
朱由校开口道:“朕是最不希望大明乱的,不是说这天下是我朱家的,朕坐在那天子宝座上,而是大明一旦乱了,受苦受难的必是天下黎民,一场萨尔浒之战惨败,令无数辽民破家,背井离乡的逃难进关。
朕心疼啊。
秦良玉脸色大变,难以置信的看向朱由校,这一刻,秦良玉的内心彻底破防了,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秦良玉没有被惊住,而是被彻底吓住了,她想要规劝天子,这份信赖和倚重太沉重,让她都感到急促。
“朕之一念,能令万民生死难定。”
朱由校摆手打断道:“秦卿,川地之安危,朕就托付给你这位擎天柱了,归川后,定要小心谨慎,地方有司要顾虑,地方土司要提防,如若石柱宣抚司所做之事,被别有用心之人知晓,那秦卿在川地就成众矢之的了。”
“秦卿请起。”
秦良玉讲的这番话,令朱由校的心底生出感慨,尽管秦良玉亦属土司一员,但秦良玉所站的角度,从来都不是土司,而是真正站在大明的角度。
朕在西山和丰台大营,给秦卿遴选了一批良将,他们会分批进川,继而汇于石柱,接受秦卿节制。
见天子态度那般坚决,秦良玉郑重一拜道。
倘若乱世真将到来,那人命将如草芥的时代,会紧随其后降临世间。
朱由校不放心道:“唯有杀了他们,朕才能干预川地,朕才能裁还四川巡抚,川地的恶政该换换了!!”
密查川地之事,朕思前想后,能信任的唯有秦卿。
秦良玉眼眶微红道,其夫冤死一事,一直都藏在秦良玉的心中,尽管此事最后不了了之,秦马两族没有遭到迫害,但马千乘的死却也是白死,而罪魁祸首却逍遥法外。
但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大明在,则天下尚安;大明乱,则天下大乱!
秦良玉沉默了,她甚至不敢想下去,想当初杨应龙叛乱的影响,就让西南大乱了,尽管那场叛乱最后被镇压下来了,可是有太多的人惨死啊,那就是人间炼狱啊!
知晓和平的来之不易,秦良玉是最不愿见叛乱出现的。
煌煌大明,不该任奸逆横行。
看着秦良玉的状态,朱由校没有多说其他,这世上没有感同身受,他此刻说再多,那都是假的,他要借秦良玉之手,以截杀税监之名,继而换时任四川左布政使的朱燮元,出任四川巡抚之职。
一个秦良玉,一个朱燮元,就是朱由校干预奢安之乱的倚仗,要是这样都不能强势镇压叛乱,那就证明大明在西南已彻失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