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不管在任何时期下,都是极为重要的战略级物资,手有余粮心不慌,上至国朝,下至个人,粮食供需敢出现任何问题,就别想着做任何事情了。
处于小冰河时期下的大明,整体性的粮食产量是减产趋势,朱由校必须要重视此事,不然谋划的部署再多,那都不过是空中楼阁,一旦出现区域性缺粮荒,或有人蓄意哄抬粮价,必将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将少府重设起来,先行控辖北直隶境的皇室诸产,其中有一条底线,无论是谁都不能触碰,即北直隶境的2000多万亩皇庄田,这些分散诸府县的水田、水浇地、旱地等,将承载着很多谋划部署的基础。
清查皇庄皇店、牧场草场一事,尽管所知真相让朱由校很愤怒,可是愤怒之余,也让朱由校更坚定某种决心。
紫禁城。
乾清宫。
“整顿诸陵卫一事,卿家做的很好。”
朱由校挺直腰板,手举劲弓,搭箭瞄向前方草靶之余,对身旁站着的孙传庭说道:“驻扎于天寿山的诸陵卫,不仅肩负着守护诸陵的职责,还肩负着拱卫京畿的要职。”
讲到这里时,朱由校松开弓弦,就见一道黑影袭去,孙传庭循声望去,数十步外所插草靶,一枚穿甲箭袭来,一时间草须横飞。
“兵仗局下辖的弓弩厂、箭厂,所造品质相较于以往,的确是提高不少。”
朱由校露出满意的笑容,看着所持大梢弓,“孙卿,眼下红丸移宫两案已经定案,你可想过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讲到这里时,朱由校看向沉默的孙传庭,彼时在旁静候的刘若愚,忙低首走上前,双手捧过那把大梢弓,一旁的宦官低首递上汗巾,朱由校伸手接过,擦拭着额头的细汗,双臂微微发酸。
“臣没有想过这些。”
孙传庭作揖行礼道:“此前在天寿山一带,臣忙于募集勇壮,安置被汰卫所军户,无暇去想其他。”
朱由校笑笑。
什么叫能信赖的栋梁?
眼前这种便是!
对于孙传庭的能力,朱由校是清楚的,在刑部直隶清吏司,在天寿山,孙传庭的种种表现,都有人呈递到御前,过去朱由校还有些担心,贸然改变孙传庭他们的轨迹,是否会拔苗助长,不过孙传庭的表现,却让朱由校打消这种想法。
或许孙传庭跻身仕途的年限很短,对待某些事情的看法,表现得比较嫉恶如仇,但是能力这方面,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那朕要是擢卿家出任顺天府知府,卿家敢担此要职吗?”朱由校收敛笑意,正色的看向孙传庭道。
“臣恐难担此要职。”
孙传庭眉头微皱,再度作揖道:“承蒙陛下信赖,想将臣擢至顺天府知府之职,可国朝擢升职官,是有礼制和宗法的,臣在奉诏进京前,忝为商丘知县,奉诏进京后,被陛下以中旨擢授刑部主事,这本就……”
“卿家是不愿为朕分忧?”
朱由校负手而立,打断了孙传庭所言。
“臣绝无此念。”
孙传庭忙道:“依臣之履历和资质,未向国朝立有功劳,像刑部主事一职,臣领之就诚惶诚恐,更别说顺天府知府这等要职,臣……”
“卿家是怕被人非议?”
朱由校微微一笑道。
“这只是一方面。”
孙传庭想了想,讲出心中所想,“臣最担心的,是臣即便奉诏就任顺天府知府,只怕顺天府其他职官,会对臣心生不满或轻视,顺天府乃是京畿要地,容不得半点差池,若因臣而导致顺天府出乱,臣就是国朝的罪人!”
识大体,明是非。
朱由校心里暗暗道,孙传庭说的这些没错,以中旨擢升职官,是不经过吏部有司,不经过选拔、廷推、部议等选官流程,由皇帝直接下旨任命,这不符大明主流的人事组织调动。
外朝文官群体无不鄙夷这种形式,一旦接受这种组织调动,就会被打上幸臣的标签,这就是传奉官。
是为了分人事权的一种途径。
该制有利有弊。
诸如陈奇瑜、王在晋、袁可立他们,被朱由校以中旨进行擢授,真要细究下来的话,他们的政治生涯就有污点了。
按常理他们可以拒绝奉旨,毕竟爱护自己的名声无可厚非,不过他们心里都装有大明,不想看着国朝因辽事而困顿下去。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朱由校提出的对辽部署,让他们都看到了希望,如果真可以有效落实,国朝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将辽地的建虏叛乱镇压下来。
“卿家的顾虑和担忧,朕心里都清楚。”
朱由校笑着看向孙传庭,“不过卿家无需理会这些,待到明日,卿家就去顺天府就任知府吧,那时…卿家这一顺天府知府,不会引起任何关注,待卿家熟悉顺天府诸事,朕还有要事让卿家来办。”
再说这些时,几名年轻宦官低首上前,一道早已拟好的中旨,还有不少的奏疏案牍。
“这些奏疏案牍,有蓟辽总督王在晋所呈密奏,涉及诸兵备道所辖卫所,侵占卫所田诸事。”
朱由校指着那些奏疏案牍,看向神情复杂的孙传庭,“有近数月间在顺天府治下的粮、布、盐等价走势,有清查皇庄皇店期间所查,卿家一并带回去好好看看,看罢,就知朕为何将卿家擢升为顺天府知府了。”
嗯?
孙传庭心里警惕起来,就天子所讲的这些,让他知晓事情肯定不简单,想到此处的孙传庭,思虑再三,遂作揖行礼道:“臣领旨!”
孙传庭就任顺天府知府一职,纵使后续在辽地有任何变故,自己也无需多担心京畿一带,万一出现不好之事,继而影响到整体部署了。
看着作揖领旨的孙传庭,朱由校露出赞许的笑容。
眼下已是二月了,时间真的不多了。
想到此处的朱由校,转过身去,看向远处的乾清门,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那个朝堂,也该经历一场变动了,朕要叫你们面对诱惑,心底都无法拒绝!
彼时,在兵部衙署。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兵部尚书崔景荣在职期间兢兢业业,深得朕心,吏部尚书之位空悬已久,经内阁主持数次会推,所推之人皆不得朕满意,朕思虑再三,特擢吏部尚书,赐蟒袍,钦哉!”
手捧中旨的韩赞周,当着兵部所有职官的面,宣读了这道中旨,而所宣读的内容,不仅令当事人崔景荣震惊,还让不少人都感到心惊。
在先前内阁主持的数次廷推下,涉及吏部尚书之位,根本就没有人推举崔景荣,毕竟都各怀鬼胎,吏部天官之位,跟其他职官不同,谁要是能坐上此位,得到的可不止是权力和地位,还有很多暗藏的种种。
“……”
崔景荣呆呆的站在原地。
“大冢宰,您难道不愿奉旨就任吗?”
韩赞周捧着中旨,似笑非笑的看向崔景荣,“皇爷特擢大冢宰去吏部,这是对您的信赖和倚重啊。”
崔景荣心跳加快,他能感受到身后不少异样目光,甚至隐约间能听到小声议论。
一方面是以中旨特擢,这不符合国朝礼制,可另一方面吏部天官的诱惑,实在是太大太大了,固然兵部尚书也很重要,可那要看跟什么比了!
“大冢宰何须顾虑其他呢?”
见崔景荣迟迟不表态,韩赞周走上前,低声说道:“这吏部左侍郎之职,将由官应震接任,至于吏部右侍郎之位,则由邹元标继任,眼下…内廷颁布的中旨,只怕都已宣读完了。”
“!!!”
崔景荣闻言色变,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种事情。
嗯。
为了让这个庙堂能在接下来数月间消停点,为了破开御极登基之初,东林党谋取到的政治优势,将大批东林党人调进京来,朱由校一直等到现在,以所谓传奉官之制,有针对性的擢升一批职官。
东林党、齐楚浙党等派皆有涉及,此外还涉及不少有司文官,朱由校就是要用赤果果的诱惑,来彻底调整外朝有司的权力构架,让诸党各派你中有我,我中有?,以达到某种微妙的平衡。
哪怕在这批擢升的职官中,有一部分选择拒绝奉旨,但只要多数选择奉旨,那这场为了平衡而实现的政治调整,无疑是成功的!
南居益擢户部左侍郎,李宗延擢户部右侍郎,黄立极擢礼部右侍郎,陈大道擢刑部左侍郎、王纪擢仓场尚书、亓诗教擢右都御史、孙居相擢左副都御史、李邦华擢左佥都御史、袁应泰擢右佥都御史、钱谦益擢通政使、钱梦皋擢吏科左给事中、吴亮嗣擢兵科都给事中、温体仁擢少詹事、周延儒擢太仆寺卿、崔呈秀……
这批有针对性的政治调整,朱由校有较大的把握,能让多数人都甘愿奉旨上任,毕竟权力的诱惑太大了,在这批职官调整下,似孙传庭就任顺天府知府,简直是太微不足道了。
既然游戏规则,不能为我所用,那就暂时性的舍弃,一切的一切,都等辽东那一战打完再说!!
一味地去跟文官群体讲道义论规则,只会让自己被束缚手脚,既然人事权没有彻掌在手,那便找祖制嘛,传奉官,那可不是首创,只许你文官讲祖制,不准皇帝论祖制?天底下可没有这等道理!
真要是逼急了,被政治忽视的大诰,朱由校觉得有必要拿出来,拍拍上面的尘土,来具体论道论道了。
不过朱由校没打算做那么绝,毕竟他还有要事去做,辽东!辽东!这是必须要打赢的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