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考的第八日中午,裴茗昏昏沉沉地写着文章。昨夜看到了那一幕之后,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恐慌让他感到害怕。
“所有人停笔!现在从号房里出来,禁止交流!”监考官员拿着锣猛敲了一下,那震人心魄的声音激得人心脏差点一瞬间爆开。
“收到线报,有人夹带舞弊,现在请所有人出列!禁止交流,否则取消成绩!”
裴茗放下笔,脚步沉重地从号房里走出来。一出号房,便有一个侍卫上前来搜身,另一个侍卫进去翻动他们带进来的物品,甚至连炭盆都不放过。
“这是什么?”那侍卫拿着一只巴掌大的小瓷瓶,问裴茗道。
“薄荷油,提神用的。”裴茗的心脏砰砰直跳。
侍卫打开那瓷瓶嗅了嗅,那瓶子里的油已经用完,还有淡淡的薄荷味散发出来。然后裴茗看见一旁的官员,抱着本册子,在他的名字旁写了“薄荷油一瓶”。
进贡院的第一日,他们就被检查过。带药品的考生很多,负责检查的官员只会记载“瓷瓶一只”这样的话,不会写太详细。
如今重新检查,令裴茗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还好,出门的时候,洛氏怕他带太多小瓶子不好拿,特地选了个大的瓶子,将眼油重新装了进去。而自己昨晚将里面的眼油全都倒进了炭盆里烧了个干净,连小瓷瓶都用水洗过。
裴茗捏了捏双手,他苦读了十几年,决不能在这里毁了!
“你进去吧,下一个!”
侍卫收走了他的瓷瓶,让他回去继续答题。可他还怎么写得下去!
原本满胸腔的抱负,在这一刻全都被恐惧所代替。
裴茗深吸了几口气,将自己昨日写出来的草稿拿出来开始整合。这一刻他无比庆幸自己是个一拿到题就开始写的人。若是那种前两日都在构思,最后一日才开始答题的人,今日这一遭,心态全崩,后面就全完了。
第九天结束,贡院门口全都是来接人的马车和人,整个一水泄不通。
柳颜欢坐在浩瀚楼的厢房里,推开窗朝外看,远远地只瞧见黑乎乎的人头攒动,十分壮观。
“裴茗已经考完了,柳姐姐不去迎接自己的‘相公’吗?”
张可唯一手撑着下巴看着对面的柳颜欢。
柳颜欢让裴鸢传话,约在浩瀚楼见面。张可唯以为对方要和自己商量什么大事呢,没想要竟然是让自己给她讲课来了。
不过她好为人师,加上面前这个学生很是聪颖,她十分乐意。
“张小姐来日可以当个教习先生。”柳颜欢将今日的笔记整理好,塞进书桌中的抽屉里。以防万一,她还是用左手写的字。
“我想啊。”张可唯叹息一声,“可是没有学校有女先生。”
柳颜欢微微凝眉,心里盘算了一下,道:“不如我开一个女校?”
张可唯震惊地看向她,“你知道办个女校要多少钱吗!地皮建筑,最重要的是朝廷的批文。”
“朝廷批文张太师搞不定吗?”柳颜欢真诚发问。
张可唯一堵,“我爹当然能搞定了。用不着我爹,我哥就能帮我搞下来。但是你开的是女校,基本招不到学生啊。不对,最重要的是没钱啊!没钱!”
柳颜欢面上表情变了几变,十分艰难地问出了一句:“你觉得我会缺钱?”
出身清流世家的张可唯:“......”
“你真心想办?”张可唯扬起了眉毛问道。
柳颜欢两手一摊,“我只出钱。”
张可唯一拍桌子,“好!你等着,过几日我就将批文拿来!你准备好银子吧!”
柳颜欢轻笑道:“随时恭候张小姐大驾。”
柳颜欢说办女校不是说着玩的,她早就有了这样的想法了。凭什么男子可以自由读书,而女子就要被拘在后院中,整日整日的与家中琐事困在一起。
她喜欢女子们在读了许多书后,有了自己独立的思想后,知道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未来要过什么样的生活,而不是听从上一辈上上一辈的话,稀里糊涂的就嫁人生子。然后回顾一生,除了琐碎还是琐碎。
这样的生活,柳颜欢经历过一遍,完全不想过第二遍这样的日子。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这样可以重来一遍的。人生短暂,不应该稀里糊涂地就过去了。
从浩瀚楼出来,柳颜欢上了马车,一直到街头才停下。她安排了人来接裴茗和裴焕,她到的时间刚刚好,裴茗也刚从贡院里出来。
这九天的贡院生活,让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变得邋遢不堪。不仅是他,出来的所有人都面容憔悴,胡子拉碴。甚至有的人还衣衫不整。
“给爷备了点热汤,您喝点吗?”柳颜欢指了指食盒,面子工程她向来做得足。
“回家吧。”裴茗两只眼睛下的淤青十分浓重,一副快要晕厥过去的模样。
“好。”柳颜欢吩咐了车夫将裴焕和三房的裴承恩接回去,自己带着裴茗先走一步。
柳颜欢看着裴茗,对方表情十分痛苦,像是在隐忍什么。
柳颜欢没说话,借由给他整理包袱检查了下带过去的东西。装眼油的瓶子不见了。
她了然的放下包袱,然后对裴茗道:“爷,我父亲回来了,准备明日回门。我早上出门订了些礼品,等会儿顺路去拿。”
裴茗额头上已经忍出了冷汗,冷声问道:“要多久?”
“很快的。爷这段时间在贡院,可有什么东西缺的,我一并买了。”说完,似是不经意地问道:“爷的衣食住行都是母亲安排的,我也不知道爷缺什么。”
她抬手打开车厢壁上的暗盒。“对了,我今日出门订东西,才知道原来读书人里很流行用眼油,我买了一盒给爷。”
柳颜欢将锦盒递到裴茗面前,面带笑容地好似引诱人内心欲望的魔鬼。
一直在忍耐的裴茗再也坚持不住,劈手从她手中抢走锦盒,然后两手颤抖地打开瓶子。
他不信自己会被区区眼油控制住,所以在贡院销毁眼油的时候没有用。到目前为止,他已经五天没有用过眼油了。
最后两晚,他睡得十分糟糕。起初,他以为是因为自己担心没有考好。而后面,他越发的想要用眼油,整个大脑都被眼油占据。他的意志力和本能在博弈,在柳颜欢面前输得一塌糊涂。
柳颜欢面上带笑,眼中却是森森冷光。
裴茗颤抖着手将眼油弄撒了许多,可是这眼油,从包装到味道到药效都不是宁州眼油!
裴茗错愕地捏紧了瓶子,狠狠将瓶子摔了出去。
“啊!!!”
柳颜欢惊叫出声,外面驾车的马夫勒紧马绳。
“夫人您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