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儿……”长孙皇后很难想象往日自己那个最能闯祸的孩子,今日会对自己说这么一番话来,可她身为母亲,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当初是母后……对不住你……”
“不能这么说。”楚王殿下闻言摇摇头:“母后,儿子如今长大了,已经就过了遇事非得等到人来哄才肯罢休的年纪,所以您不必这般。
只是儿子最后说的这些话,儿子希望您能当回事。
将来不管如何,所谓这世间美满之事,总归逃不过一个‘花好月圆人长寿’,所以儿子希望您能照顾好自己,您身体康健,便是儿子的福气。”
楚王殿下说完这番话后,也不管母亲作何感想,只见他先是微微一笑,随后,便低下头去,用下巴蹭了蹭还处在懵懂中的小兕子的发髻,随后他又对身边早就哭成泪人的长乐眨了眨眼睛:“长乐,以后二哥不在,你就全权代表二哥,谁敢不听你的,二哥肯定会派人去揍他!咱大哥也不能例外!”
“嗯!”对于哥哥的安慰,长乐公主想笑着应下,可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再也难以说下去。
而楚王殿下见到妹妹这般,也只能无奈发出一声叹息,继而长久地缄默不语。
一场匆匆别离,自此落下帷幕。
翌日,谯国公柴绍进宫,向李二陛下辞官。
“嗣昌,你是认真的?”太极殿上,李二陛下看这个柴绍呈上来的奏疏,他的眉头不禁一皱:“辞官不做?这就是你得表态是么?”
“臣不是要表明什么态度,臣是自觉从前镇守边关多年,如今身体已经老朽,臣想过一段清闲的日子。”其实论起对李二陛下的了解,柴绍并不输长孙无忌,他知道面前这位帝王无情起来是个什么模样:“陛下,臣请您看在……看在臣亡妻的份上,准了臣的辞呈。”
“你遣散了家仆,收拾了行李,是打算去琼州?”李二陛下见柴绍态度如此坚决,于是冷笑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投奔那竖子?”
“臣去琼州,是因为臣已经厌倦了北方的苦寒。”柴绍听闻此言,当即板着脸答道:“况且亡妻死前曾留有书信,让臣务必照顾好哲威令武,还有宽儿,臣总不能违背她的意愿。”
“朕……”李二陛下闻言刚想继续开口,谁知下一刻,张楠的声音便在殿外响起:“郑国公,您稍安勿躁,陛下他正在——”
“——臣魏征,今日特来拜见陛下!”当魏征用这种好似孤注一掷的方法求见李二陛下时,是个人都清楚,今日的乐子大了。
但柴绍并不想凑这个热闹:“陛下,臣既然已经递交了辞呈,就不会再改变主意,望您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能够成全臣。”
柴绍说完这些以后,又向李二陛下恭敬一礼,随即便转身迈出了太极殿。
柴绍离开后,没人知道太极殿内后来发生了什么,总之,被魏征怼到差点拔剑看人的李二陛下,当晚便下旨准许了柴绍告老的奏疏。
而楚王殿下也是在第一时间得知了此事。
“殿下,谯国公对您可真是好得没话说。”楚王殿下寝宫内,小宦官称心在向自家殿下汇报了这一消息后,忍不住补充道:“就连郑国公,也——”
“那老头儿不去骂那昏君一顿,往后这朝堂,他还怎么混?”楚王殿下虽然偶尔……不对,是经常膨胀,但是每到关键时刻,他却并不缺乏自知之明:“魏征之所以跟那昏君吵起来,从表面来看,他的确是为了本王才会如此,但是事实上……这也不过是他的无奈之举罢了。”楚王殿下说到这,想到先前在郑国公府,魏淑仪跟自己说的话,他的心中就不由泛起一阵暖意。
李宽,我就算是逃难到琼州,这辈子也要嫁给你!你要是敢不娶,当心我——
……
后面的话,魏淑仪没能接着说下去。
因为楚王殿下用行动证明了他的专一和长情。
当然,也许……可能……魏公今日之所以这么愤怒,也跟当日撞见一对小儿女并肩坐在秋千架下,一边荡着秋千,一边互诉衷肠有关吧。
但这个因素具体占据了多大份量,楚王殿下懒得去想。
因为他即将要考虑的,是西征事宜。
过了年关以后,长安城虽然还是一幅冬日景象,可是楚王殿下却没了“猫冬”的心思。
西域的战事,从目前的情形来看,不会超出曾经的东突厥之战,可是楚王殿下这人习惯了一劳永逸——上次没能达到这种效果,他认为这是跟自己“心太善”有关:若是自己能在金山祭天后,重新杀回西域,将那帮不开眼的家伙挨个修理一遍,或许就没有贞观十年的这次出征了。
不过嘛……话又说回来了——楚大王还真得感谢肆叶护可汗跟乙毗射匮可汗这俩大棒槌,自己瞌睡来了,便上赶着送枕头。
“张公啊,这次的祭天祷文您得好好写,毕竟本王下次要用到的时候,也不知是哪年哪月了。”——二月的某一日,张公瑾府上,书房之中吗,楚王殿下趴在书案上,看着对面奋笔疾书的张公瑾道:“您身体不怎么好,往后对于朝中之事少动怒,谁要是惹了您,您就往琼州寄信——本王给您找回场子!”
“楚王殿下……”张公瑾自认和楚王殿下的情分并不深厚,可是对方给予他的恩情却超出他的想象:“臣当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有些话,不必说,说出口,就查了意思。”楚王殿下闻言眨了眨眼,随后道:“您是个火爆脾气,但是往后还是多多少少收敛一些,我舅舅长孙无忌那个王……咳咳,跟褚遂良那个龟孙子,指定是要搅风搅雨的。您呢,看不惯就趁早告老,安心在府中修身养性,回头等本王在琼州安定下来,再接您去琼州养老。”
“殿下,您此番恩重,臣铭记于心,感恩五内!”张公瑾当初能在玄武门之变的前夜大骂李二陛下,就说明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唯唯诺诺,做事拖泥带水之人,可是哪怕他再刚正不阿,雷厉风行,面对哪怕是即将离开长安,还不忘帮自己一把的楚王殿下,他的内心此时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