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押着这副将到了主帐旁的一座宽敞营帐之内,在角落里按他所说掘地。
挖一尺左右,挖出一个布角,典韦拉着布角直接上提,奋力连带土沙扯出一个磨盘大小的包袱。
打开后,里面是金饼、翠玉首饰,还有不少冠帽、锦帛等。
帛的价格,和金差不多,甚至因为用途比金多,有的时候价格更贵。
布匹蒸熟之后常见用于大户人家传书、记录大事,或者是儒生写录文章策论。
帛则是纺织工艺,用于彰显家族的华贵身份,属于奢侈品。
这里有好几匹完整的布帛,都是堪比金子的值钱东西,张韩甚至还能发现几卷书籍。
张韩拿起一卷来看,发现是易学的注解,翻开后稍作阅读,可见很多注释的书法都非常飘逸,和自己的颇有几分相似,只是自己所写更加飘逸狂放,这个年代没有人能欣赏狂草罢了。
张主簿自由是个体面人,书法最喜狂草,别的方面亦如是。
再看另一卷,题目为《青衣赋》,张韩打开后,小赋内容之中,描述的是出身微贱的女子的爱情故事。
看到作者的时候,张韩颇为有些意外,看向了还在捂着手喃喃自语“我的指头”的这名副将,沉声问道:“这是蔡邕所著,你为何能得到?”
“这个,是蔡邕伏诛之后,其长安府邸被抄,家中流失出来,散落在外的书籍还有很多,据说丢失有四千余卷,我就藏了这些,以为能卖个好价钱。”
“在意的人,出价就高,不在意的分文不值,”张韩看完后,一眼就将里面的内容忘记了,这小赋是才情所作,没有太大的文学意义,但附上蔡邕之名与印,那就值钱了。
“这个东西怎么会流出来呢?”
“关中大乱,胡人南下劫掠,外族冲入安邑杀人放火,据说河东卫氏不可避免,这一卷是当时蔡邕遗女丢失的,那些刻在碑上的带不走,这些倒是可以,先生你喜欢你就拿去……”
这副将哪里还敢要,这个包裹本来是他偷偷藏在地下,等以后能安全立足了,再想办法回来取,毕竟携带在身上回去了也要上缴部分,不如私藏起来。
没想到,现在统统被眼前两名土匪抄掠了。
他心里也发苦。
伱方才痛骂我劫掠百姓,行为非人,为臭虫祸害。
那你抢我,为和能这般义正言辞。
“你方才说,河东郡有贼寇入境劫掠?连卫氏也不能幸免?”
“这消息我刚好知道,”副将抬头偷看了张韩一眼,有点谄媚的挤出笑容:“说出来,能不能换我一命?”
“可以,”张韩本来打算杀了他,让这些降卒彻底没有首领,只能听命于他,毕竟现在他已经控制了粮食,但既然他求饶了,并非不能考虑。
“卫氏这一支,在河东盘踞不多,大多数家资,已暗中资助袁绍起兵……”他摸着手指,艰难的坐在地上,疼痛让他龇牙咧嘴,顿了顿后,接着道:“卫氏的公子仲道,早已病死,家中只有其遗孀当家。”
“所以,胡人抢掠后,继续南下妄图劫掠天子队列,被韩暹、董承、杨奉的兵马击退,遗落了不少物资钱财,但是抢掠去的人,都掳走了。”
“现下,还在河东境内打家劫舍。”
“嗯……明白了。”
张韩想了想,心中略有所得,旋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出去告诉这些降卒,带我们去找李傕攻伐徐晃的所在。”
“好!”
……
张韩分了一些粮食给营中被劫掠的女子,大概三十几人,其中不乏皮肤粗糙,但颇有姿色者,都对张韩投以仰慕的目光。
而且,这名年轻的英俊将军到来,给了她们足够的安全感。
若是他离开,就好似本来贴合饱满的剑鞘,失去了长剑一样,空落落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担忧和惧怕。
是以,张韩又分出十名骑兵为队,命他们沿途收拢愿意一同前行的流民百姓,向东而去接应曹老板,按照估计,那些探哨遇见主公的时间大致是三个时辰,而曹公再领骑兵来追,应当是半日。
此时往东走,或许一日就可以遇到。
安置好了这些女子,张韩继续领兵往北,因有向导,故而进度并不慢,不多是就看到了聚集攻伐的李傕大军。
探哨回来时,向张韩汇报了远处驻军的状况,于是他又和典韦亲自去看,在山丘上得见兵马正在围城而攻,城内的守军岌岌可危。
“这座古城,原来不是久居之城,看来他们难以支撑……”
旁边有善于查探地形的骑兵轻声道:“先生,这座古城,是迁徙过留下的残余废墟,弘农历经多年沧桑,繁荣数百年,武帝时期户十余万,人丁近五十万,可谓繁华辽阔,因此城池多有搬迁。”
“这座古城无名,还未来得及铲去痕迹,或用作他途,世道就已乱了,朝堂更是无钱来修缮。”
张韩转头去赞许的看了他一眼,也不是每个人都像典韦一样不善学习,这些骑兵的素养很高,每个人现在都能大略识字,有几人甚至可以刻画地图。
眼前这位,更是在问话的时候,能够记住许多重要信息,是个人才。
“此城已经废弃许多年,没有防备工事,可见是守城兵马进入城中后,方才仓皇建立。”
张韩听到这个分析,微微点头。
但可见前方喊杀震天,李傕兵马源源不断涌入城内,已经攻破了残破的城门,还有不少人绕到城墙一侧,从缝隙之中攻入。
更有云梯架在城墙,因墙不算高,是以不断攀爬,城内的人左支右绌,难以防备,正节节败退,估计已要弃城而走,张韩此时已清楚了当下的状况。
“先生,我们攻后方解围吧?”
典韦当即跃跃欲试。
“李傕步卒、攻城器械几乎都在,他的营地肯定不会太远,应当是骑兵追逐围住了城中将士,而后再大军冲杀,我料定,城里的这位,恐怕是被当做诱饵,拖延时机让天子出逃去安邑。”
“到了安邑,则可一路向东奔逃,只要沿途还有兵马阻碍李傕、郭汜的兵锋,就能一路逃进函谷关,回到雒阳。”
张韩笃定的道:“我们分带两军,一支引军攻李傕后方营地!一支游骑以骑射,扰乱李傕后方,吸引他的兵力。”
……
古城内,一名身材高大,面色堂正的中年武将行走于城墙之上,丝毫无惧飞射而来的箭矢,右手持刀,见到爬上城墙的士兵立即便会挥刀砍杀。
每每过处,总会高声呐喊。
而他身前的士兵则会变得奋勇。
“守住,不容后撤!”
“所来皆是当年同袍,但不可留手!李傕谋逆,意图谋害天子,为反贼耳!”
“诸位应当守大汉子民之节,不能为贼谋逆!”
“大丈夫生于世,岂能无君无父,不忠不孝!”
徐晃体魄健硕,面容刚正,声如洪钟,一言一语既激励者自己的麾下将士,也在不断刺激攻上城来的李傕兵。
远处李傕派遣兵马前赴后继而来,此时城内外几乎都是敌军,但他依旧毫无惧色,占据高处,以弓手、刀兵拒之。
就算守不住,也可全军杀向城内兵马,然后弃城而逃,但现在还需要拖延些许时间,让杨将军能护送天子到达安邑。
也许就能促成东归。
前段时日,劝杨将军反李傕,护送天子的人里,有徐晃一个。
他认为人心向汉,世族、百姓全都对大汉还心怀向往,并没有认为大汉灭亡。
如果能够护送天子到达雒阳,就是大功一件,如果再护卫雒阳周围,引得朝廷纲常如初,便能名垂青史。
这时候,他看到了一伙骑兵从后方出现,在一轮骑射之后,扰乱了李傕大军阵脚。
甚至射杀了不少领兵的小校、副将,徐晃也不知道这些骑兵是哪里来的,但是兵锋所向乃是对准了李傕,那就是友军。
“援军到了!”
徐晃顿时发出了震天呐喊,让城上的士兵全部看向远处,众人只是扫一眼,就可以得见李傕大军阵脚已乱。
而此时,所有人不管看没看见,也都跟着叫喊起来,声音在一瞬间传开了去。
不光是守城的将士知晓,攻城的兵马也同样听到了这几声呼喊,不少人同时向后去看,果然见阵脚大乱,飞矢无数,骑兵已分去追杀,四周还不知有多少人。
“徐晃何时留有兵马在我军后方!?”
“定是其他将军的兵。”
“数百骑兵,现在只有郭汜派得出来了吧!?”
“将军和郭汜乃是大仇,说不定现在他已经和杨奉联合,我军休矣!”
“诸位,方才徐晃说得对!大家本就是大汉子民,现在却要追杀劫掠大汉天子,不是大丈夫所为!”
“城内许多人,曾也与我同袍,今日引军去攻,非我所愿!先行撤去!”
“缓攻,救援本军!”
有人听了这个观点,当下决议不再继续进攻古城,徒耗兵力,从攀爬的云梯上下来,向后方集结去救。
但当他们到达的时候,骑兵已经几乎跑没了影子。
又半个时辰的追逐,彻底丢失了骑兵踪迹,只明白再也追逐不上。
李傕西凉武人打扮,黑甲护胸,长发自额头黑带而分散垂下,胡须冗杂,双眸血丝遍布,猛然一捶大腿,气得唾骂了几句。
等他再领兵回古城的时候,徐晃又以巨石、木桩筑起了城墙与门,那些缝隙之处也搬运坍圮的方石堵上,城墙之上,数百人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如此,又错失了良机,方才久攻之下,已经是快要将古城攻下了,徐晃一退,路程至少近八成,现在若是绕路去追逐天子,估计要多花三日路程方才能令步卒跟上。
奈何,现在已经是人疲马乏了。
“他娘的,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偷袭!郭汜绝对没有这么快的骑兵!”
这些骑兵弓马娴熟,能左右开弓,且在马背上十分稳固,双腿如此有力,在塞外那些马背民族之中也颇为罕见!
这一看就是自小弓马娴熟培养起来的,更有精良军备,上好的战马,方才能速战速决,快进快出。
他们还没准备过来,这些骑兵已经攒射无数次抽身而走。
“罢了!先行回营补给!”
李傕在临河处扎下了临时营地,随时能够回去补给,吃食后,再交替攻城。
徐晃手中兵马不过两千余人,必定有疲乏崩溃之时,只要久攻肯定无法抵挡,此拦城之阻便可洞开!
等他带兵回营来,即将到达的时候,忽然见到西面起火,李傕大惊失色,“快!速速回营救火!临河取水救火!”
营中守备的是老弱残兵,一千之数!辎重尽数被主要兵力抽走,营里面全是粮草啊!
这一把火起,几乎就能全给烧没了!
他也觉得奇怪,若是营里遭袭,应该会有快马来报,但是一路行军来时,并未见到任何骑兵。
李傕催马来看的时候,总算明白了缘由,营中一匹马都没有了,而且能打水的盆桶也都被劫走,将士死伤极其惨重。
地上又是散满了那些箭矢,说明来突袭营地者,和之前在大军后方攒射的骑兵是一伙人。
他见到营已被毁,万念俱灰,心遭重击。
这下好不容易劫掠来的粮食也断了,再追下去兵马会越来越少,而没有吃的,将士会哗变,到时候自己的命都难保。
他抓住了守营的偏将,怒斥其无能,“你为何连一座大营都看不住,我要你何用!?”
“大将军,饶命,饶命啊!非我之罪!!”
“那是谁的罪,我的罪吗!”李傕提刀而起,愤怒到想立刻斩下他的首级,这名偏将连忙跪下求饶。
“是李大有的旧部,他们逃回来骗来了营寨大门,而后就被数百身穿黑袍的精锐骑兵杀进了营内,我们本就是残兵,根本敌不过!”
“这些人手脚极快,一边放火一边抢钱粮,期间杀了数百兄弟,有的人怕死,已经逃走了,后来营里只有几十人!”
“混账!”李傕直接砍了下去,偏将当场倒在了血泊中,这一幕震慑了周围的将士,四周登时静谧下来。
“到底是谁!?”
“我一定要把他揪出来!!弃营!跟我再去抢粮!”
李傕大声喊道,他身后的将士心思浮动,彼此偷偷对视,但不敢说出反对的话。
……
另一面,张韩满载而归后,引兵到了古城城下,让徐晃到城下说话。
“这位是德建将军曹操麾下悍将,典韦!”
“典韦!!”徐晃在上猛然撑住了墙壁探出头来,展颜笑道:“可是斗败温侯的典韦!?”
“正是!方才设计退李傕兵马,便是为解你古城之围!”
“将军稍等!晃立刻开城!”
张韩和典韦对视了一眼,同时暗暗点头。
败吕布的名声确实好用。
来了来了,马上会速更,俺有事刚回来,恕罪恕罪。
应老爷们要求,历史虽然无法撼动,但在书里的世界,把善良多才的蔡小姨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