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路上再哭,”张韩抱拳道:“是曹公特意命我来寻你回去,他料定河东必定遭劫。”
“竟然,竟然是曹公还记得父亲当年情义,特意派遣兵马来寻我……”蔡琰听完张韩的话,一时心中百感交集。
“嗯,对对对,”张韩连连点头,但眼睛却瞄向四处,暗中观察这些正在搜刮清点附近财物的将士。
曹操少时求学于其父,父亲虽知晓他是阉宦过继之后,却不曾有过嫌隙,悉心教导经学。
古学大儒蔡邕的教导,以礼记、易经为先,主史与礼,至于后来曹操深谙兵法、治理之道,那就是他自己的家学了。
张韩郑重的抱拳,这时候典韦从远处纵马而来,轻声道:“先生,全是金银玉器,还有玉石布匹!”
“那还等什么!?把那些跑出去的战马拉回来!全装马背上,包裹不够就把布匹先展开来用,打包捆好!!”
“诶!”典韦两眼放光,和张韩同时露出了压抑着的狂喜。
这让在旁偷瞄的蔡琰一下子陷入了冷静之中。
她脑海中这位儒雅将军、玉树临风宛如话本中天人下凡的形象稍微幻灭了一点点。
看着张韩欢快的拍打着黑鬃宝马的臀部,“哒哒哒”的雀跃远去,她不禁陷入了沉思。
真的是特意来寻我的吗?
……
“你是曹公的女婿?”蔡琰的美眸忽闪,清瘦的面容上略有惊异,因为刚发泄般的大哭过,现在她眼睛还有些微红。
在回去的路上,她刚听闻了张韩的自述,略微有些惊讶。
再听到他出身白丁,因为战功入营,而后献出屯田策安置百万青徐降卒,且其策沿用三年后。
更加欣赏眼前的男子,能沿用三年,并且不断补充流民进入屯民之列,说明这一策设得完妙,让人有活下去的希望。
此策,在乱世之中宛如一条水流,流民入群鱼,自然会顺流而入其中,争相呼伴而拥戴。
“嗯,主公以蔡大家为师,而昭姬姑娘是蔡大家的女儿,如此算来,我应该叫你一声……”
蔡琰掩嘴轻笑,插嘴道:“小姑。”
“姑姑。”
张韩微微点头,现在不光有姑姑,迟早我要把我那位当年日夜操练左手的大雕兄介绍给伱认识!
他自心中口嗨道。
其实细看下来,他和蔡琰的年纪相差不大,应当在两三岁之间。
正是如邻家姐姐一般,说话也温柔体贴,而且学识渊博,无论张韩说什么,她都能对上。
诗歌小赋同样信手拈来,张韩提及了之前在那营内所看到的蔡邕写下的小赋。
蔡琰对其中故事十分熟稔。
一路上,有聊不完的话题。
只有聊起当下乱世、百姓离散的时候,蔡琰的脸上才会浮现一种清淡之中带着些许怜悯的表情。
她是个善良的小姑,张韩心里评价道。
“伯常,方才我见你厮杀勇猛,武艺出众,你又是行伍出身,日后若是公务繁忙,也切莫疏于武艺,还是要每日操练。”
“自古儒将大多是如此,文能提笔书宏志,武能马上镇敌军,平日藏锋,该意气时便意气。”
“伯常,你当真是聪明人,当世消息阻塞,自命英豪者众多,若非声名太盛,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蔡琰的声音好听清脆,她记得张韩方才见面时说将父亲当成老师,若见碑帖则会拓回去练习。
听见这些小事,其实让蔡琰觉得更安心真实些,张韩英气之中带有儒雅相,像是个寒窗苦读的儒子。
所以越看越顺眼,心中莫名的安宁。
“诶,多谢小姑。”
旋即,蔡琰的目光看向了远处几十匹马拉着的辎重货物。
张韩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问道:“这些钱财,都是民脂民膏……”
蔡琰轻笑了起来,看向张韩道:“伯常,这些是从河东卫氏里劫掠出来的财物。”
“那些奴籍人丁也是,价值恐有两万余金,其中书籍更是无价之宝。”
“婢女二百余名,奴籍壮丁有三百余人。”
她眼睛明亮,盯着张韩看,仿佛直透人心,小心思无所遁形。
张韩尴尬的伸手去摸绝影的后背,看向别处。
这就是女文青的知性吗?太聪明了,有些话瞒不住她也就算了,她会强硬的把话挑明了说,自有风骨气质。
“不过,”蔡琰旋即又说道:“我已无家可归,唯跟随伯常去颍川安置。”
“那,这些卫氏的奴籍可留一些给我,其余财物,我做主赠予你这支黑袍甲骑,以犒赏精锐相救之情,如何?”
“诶?”张韩惊喜的回过头来,这善良的小姑会来事儿。
这样的话,缴获所得连上报都省了,日后被问起来,绝对不可能有私藏战利所得的罪名。
我缴获了当地世族被劫掠的财物,如数退还卫氏。
奈何卫氏为表感激之情,非要犒赏我军,我是万般推脱不得,无奈收下。
张韩顿时露出厚道敦实的笑容,连忙点头:“好,好好……多谢姑姑。”
“你这一口一个姑姑叫得……”蔡琰苦笑摇头,道:“按年岁,我长你些许,叫我昭姬吧。”
“昭姬,昭姬……”张韩一听见这个“吧”就奇怪,连忙改口。
“伯常,此去何处,可是立即回函谷关?”
“天子驾在南十余里,要至大谷、新乡,走数百里去函谷关。”
“我们要去追天子座驾,”张韩叹了口气,目光深远有些担忧道:“可能,按此前行军的路途,恐怕会有所耽搁。”
蔡琰展颜一笑,微微挺身,弧度出来了些许,正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的风景,别有一番风味。
她向张韩盈盈一笑道:“我知道附近路途,有不少小道可以抄走,不需要太赶也能追上。”
“那太好了!”张韩不由得感慨自己运气的确不错,本来路上打算撩一撩小姑,还能聊出近道来。
……
蔡琰,过目不忘,思绪强在记录舆图,行过之处,都能记在脑海中,真的带张韩走了好几条小路。
刚好可以行过马车,而且贴近河岸,随时可以取水停下,只有一侧有矮丘也并不怕伏击。
星夜赶路后,从山里出来就过了安邑东二十余里,向附近的流民问了一嘴,已知晓天子仪驾就在前方不远。
“姑姑厉害,老马识途。”
“我不老,”蔡琰轻笑着摇了摇头,将散落的头发绾到耳后,对张韩道:“杨奉、韩暹等人,原属白波叛贼,后才归附。”
“我听人说过,韩暹等也非英雄,当初就是和南匈奴一同而来,来时也曾劫掠。”
“他们打着勤王之名,沿途向当地豪族索要钱粮,光凭此事,就足以说明他们并非善类,属小人贼寇心性。”
张韩心一抖,看向了在马车另一侧的高顺。
高顺则是很自觉的看向前方,假装不搭理张韩。
蔡琰口中这事,说来有些脸红。
因为他们在颍川就差不多是这么干的……虽然是以截杀的名义。
蔡琰的声音接着传来:“这些年,如此贼匪已经太多了,然人心向汉,更多的贼人意图将天子当做掌中玩物,杨奉、韩暹等人如有贼心,也会如此。”
“伯常是否快速前行,护送天子到曹公处,或许更好,不能将天子再交换给寇将手中。”
张韩一笑,点头道:“小姑还能识人善明,心思通透。”
“嗯,只是……心中感慨大汉,悲悯子民,故而有所想则尽量告知伯常,至于如何抉择,自不会扰乱决议。”
蔡琰自幼就是才女,极善音律,但其实少时读书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她心中还记得父亲著作数千卷,识人的通透、感知的直觉……倒是与生俱来。
故而待在家中时,时常和父亲一同谈论当前局势,对奇闻轶事也很有兴趣,自然品评人物也在行。
韩暹、杨奉、董承之流,她自可得见是狼子野心,再细想,公卿之中自都是大能聪慧之人,为何还要亲近拉拢,不难猜到,因无可奈何也。
张韩到此之后,领骑军加快行军速度,一行车马整齐列阵而走。
不多时他已离开马车,到前方和典韦同行领军,让高顺在中段护卫顺带传令。
刚过来,就看见典韦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快速的转过头去。
张韩一愣,催马到他身侧,凑过去轻声问道:“怎么了?凶神恶煞的,心里有事儿啊?”
“见到个美人就走不动道,一路上一句话不和俺说。”典韦没好气的别过脸去,他心里藏不住事,有不舒服基本上都会老实说出来。
张韩伸手打了他背部一巴掌,眉头一扬道:“你以为我白聊?这些钱财全是她家的,聊了会儿就答应全赠予我们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典韦眼睛一亮,眉开眼笑:“真的啊?先生好样的,还得是你,俺也去请教几句!”
说不定还能混点夸赞!他老早就听说这是当世才女,说话指定比先生中听。
他一下来了兴致,还能有这等好事儿!于是拉过马头朝后行军而去,到了马车处很敏捷的又转头回来了,垮着个脸,气鼓鼓的。
“怎么了?不是去请教人家吗?”
“她说她乏了,想歇息片刻。”
张韩笑而不语,料定这就是颜值问题,跟你有什么好聊的,你个大老粗。
不像我,我虽然是个粗人,但是长得不行。
不多时,张韩追上了汉帝的仪仗,接近时立刻有官吏过来询问状况,而后又来了几名宫人,为首的给张韩行礼,说陛下请他到车驾左右护卫,有些话想问。
张韩暗暗咋舌,和典韦暗道:“怎么都想找我陪聊?”
典韦压低了声音:“你去接着撩,看看天子能不能再给一堆金山。”
“去你的。”张韩白了他一眼,纵马向天子车驾。
此时行过安邑几十里,百姓逐渐聚拢跟随,一同赴函谷关外,回到雒阳旧都。
所以,现在同行的百姓逐渐多了,天子仪仗显得更安全些,公卿也就变得安稳了许多。
张韩到了驾前,刘协慢慢从里面车帘里探出头来,问道:“爱卿,可真是大胜归来?”
“是的,陛下。”
还在一口一个爱卿,不会是真的要给我封什么将军吧?
“爱卿真是勇猛非凡,又有那位典猛士在军中,朕想知道,除了曹公之外,可还有别的诸侯在路上,是否一路无忧?”
“陛下,小呃……末……”
“呃爱卿可自称臣,朕说过的话,一定会办,要拜爱卿为将军,那位典猛士,其名定也可跃于吕布之上。。”
张韩不置可否,淡然的道:“在下未曾听闻有别的诸侯要来勤王,若是没记错的话,陛下应当是起行之前,就已将诏书发放各处,可是?”
“不错,爱卿所言极是,的确发往各处下令勤王。”
张韩点头道:“那就对了,据我所知,唯有我主公,第一时间领五万屯民至雒阳修缮皇宫,但根本没有其余诸侯资助钱粮。长安也未曾拨付钱款。”
“后听闻弘农乱事,又是我主率先领兵而来,我为先锋救驾,主公在后随行而至。”
“并未有其余诸侯的动向。”
刘协的脸色一僵,一时间心中满是悲愤,他不敢相信竟然是如此。
“为何,为何不肯来……他们可都是我大汉的忠臣,他们的家族那是我大汉的命脉。”
刘协捏紧了拳头,满脸的失落,看向远处时眼神已经有些放空发呆了起来。
张韩叹道:“在下不愿多言,以免有言语中伤之嫌,只是,谁人在真正为大汉奔走,谁人只顾拓展自己的地盘。”
“陛下,在下去前方护卫。”
“诶,爱卿,爱卿别走!”刘协连忙又探头出来,眼巴巴的看着张韩,“卿能否就在车驾左右护卫?”
“前方探路之事,就让董承去做,如何??”
“朕有些话,还想再和爱卿多说些……”
他觉得张韩是真的仁善、忠厚,方才在提醒自己之时,却还提前告知不是在背后中伤。
如此年轻,又这般的厚道,且淡泊名利,真是一员儒将。
张韩:“……”
坏了,我成赵云了,还得负责奶幼主,而且这幼主这么大还装嫩。
“爱卿,如何?”刘协盯着张韩眼巴巴的看,让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能怎么办呢,这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初成青少年而已。
“好,”张韩点了点头,护卫在天子仪驾之侧,同时道:“陛下,那我们下令加速行军如何?”
“我料定杨奉、韩暹贼寇出身,不会真心尊奉陛下,我主公的祖父,曾经侍奉四代先帝,深受皇恩,不如快速去见我主。”
“好,都依爱卿。”刘协点头称是,对张韩报以微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