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若是如此,则大过虽不会犯,但大功也不得立,战事应当勇猛向前,方可大战得胜,如果畏首畏尾,最终只能陷入僵局。”
“颜良兵马已经打空,几次突袭取得胜绩,如此兵疲马顿,怎能再大战厮杀,而我军经历几次逊败之绩,急需一场大胜来稳固军心、扭转局势。”
“战场之上,时机瞬息万变,太守切不可因一时保守大局之念,错失雷霆击碎颜良的良机!”
关羽并指在前,仍有气度,神情却是无比诚恳,他久读兵书、身经百战,心中料定这绝对不是颜良诱敌深入之计,而是以空营示敌,看似埋伏,实则已经后撤。
等他回到了黎阳,先锋数战大胜,将前线的布防、兵力、关隘甚至是行军道途都已经摸的清清楚楚。
袁绍大军一来,就可以长驱直入,东郡守军只能不断压缩,方才能凝聚抵挡之力。
此局势,已被颜良推进到了这等地步,足以见得其人作战却有本领,不是欺世盗名之辈,一面勇猛冲锋,一面又可顾及大局,进退有度,可谓名将也。
一旦放他回去,补充了兵力给养,再来仍然是心头大患。
夏侯惇还在犹豫,看关羽的模样,已是面色铁青,他本就不喜曹操对关羽恩情有加、多次赞赏,好几次在书信中对关羽不吝啬赞赏之言。
可以夸赞并无什么不妥,这点心胸还是有的,但是也不能毫无征兆的夸成这样吧,毕竟他目前什么功绩都还没有。
只是平日里的气派较足,人高马大的,武艺出众而已。
现在,这人居然并指在身前大言不惭,“既如此,云长可自去袭营,如何?”
夏侯惇耐着性子,阴沉面庞,转身来略带愠怒的看着关羽,接着又道:“若是,良机不可错失,那我再予你两千兵马,你且亲自去探营,就在今夜破颜良营寨,若能取,则占据河岸两地,进逼白马渡。”
“我想,若是颜良真的撤回黎阳,也只会留下千人驻守白马津附近而已。”
“嗯……”关羽在思索间慢慢的点了点头,而后抬起头来时,已是战意盎然,眼神坚定,“既然太守如此决议,某敬听军令。”
“但,太守派遣的两千人倒是不必再加了,关某麾下仍有一千余人,六百骑兵,都是悍不畏死,敢冲敢杀的勇士,定能有所建树。”
“呵呵,”夏侯惇不冷不热的笑了笑,道:“我可提醒你,颜良若是空营埋伏,那么很可能袁军还有后手,在黎阳,袁绍曾经最多囤积了六万兵马,而这段时日我们交锋的袁军不过两万之数。”
“关将军可要将这些也计入其中,一旦失策,今夜未必能全身而退。”
“太守放心,”关羽抱了抱拳,神情自若,胡须微微飘动,冷声道:“即便是他设计埋伏,关某也能取其首级。”
“那就,祝将军旗开得胜了。”
夏侯惇此刻也冷静了下来,吩咐副将,告知韩浩将部曲之中两千三百精兵调拨给关羽。
现在,可不是置气的时候。
这两千多精锐,都是身手矫捷,膂力不凡的老兵,在军营已有六年以上,是大浪淘沙出来的精华了。
有他们跟随而去,关羽若是与人厮杀交战,则更有胜算,即便是被人埋伏,也能浴血拼杀而回。
“多谢太守。”
关羽点点头,整个人也松了口气,如此回应,其实和允许他率军前去也差不多了。
这夏侯惇,也不是之前火气上头时想象中的那么愚蠢昏庸,只是大任在肩,给了他太多掣肘,这东郡是一等一的要地,丝毫不亚于彭城、下邳之于徐州。
又似寿春之于扬州、亦或是长江之于江东。
这时候肯调拨来精兵,倒是也算解决了燃眉之急。
“嗯。”
夏侯惇叹了口气,深深地看了关羽一眼,寻常莽撞之人,他是相当看不起的,但这关羽不同,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退意。
所说的话一直都是进军,鏖战,自信满满,认为以自己之能,定可以冲杀得胜,这说明此人乃是自信满满,心性无畏,可谓是当世一流。
……
凌晨时分,关羽带兵疾驰到对岸,发现果然是空营,已完全放心,印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来人,立刻派哨骑回去告知太守,可以派遣大军进驻此地,逼近白马,此渡口颜良已经放弃,可以进军驻守。”
“我先行带兵继续向前,去追寻颜良大军踪迹。”
“遵命。”
骑兵立刻转身离去,寻求援军来接防此地,关羽则是继续向前行军,行军不知多久,一直没有遭遇敌军,附近也不曾有伏兵。
沿着兵马行进的方向,关羽已可以完全下定论。
“颜良定是要奔逃,否则不会如此慌张,行军路上脚印驳杂,一眼就可以辨明方向,果然,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关羽心里思绪如潮,简单的分析之后,更为笃定的跟随痕迹追了上去,又不多时,前哨忽然折返回来,狂奔而至,面色略微慌张,到关羽近前大声禀报道:“将军!!前方有战事,厮杀甚重!应当是颜良兵马退去之时遭遇了伏击!”
此刻,关羽登时脸色大喜,连忙引马向前走了几步,大笑着问道:“当真,可有探听到是何人在交战!?”
“是我们曹军,”那探哨信誓旦旦的说着,眉飞色舞:“有兄弟说,也许是伯常君侯的黑袍骑,他们早已经深入敌后,埋伏在要道,等待的便是颜良兵马后撤。”
“哦?”关羽狐疑的皱起了眉头,轻抚胡须,表情颇为复杂。
张韩……
他还以为,此人早已不在军中了,他的黑袍骑,已经得到了明确的军令,调回南方去守南阳。
南阳乃是急需大量兵马镇守之地,同时也需要倾注更多人力、精力来发展,使其繁荣。
再加上张韩一直在北方战场胡闹,刚好可以趁此时机,让他调离此地,这个军令,应当是大家都已知晓,各地的驻军都在等着去张韩的驻防之地,补上兵力空缺了。
现在他出现在白马渡口之后,截断了颜良的退路。
那可真是……神来之笔。
“走!随我杀过去!”
“前方乃是青亭侯在奇袭敌军后方,诸位可知张韩大名!?”
“伯常君侯!?”
“黑袍骑吗!速速杀过去!”
“张太守在,一定有大功可立,这位君侯向来是无利不起早!”
“他居然在敌军后方,哈哈哈!!神兵天降呐!”
“咱们现在杀过去,一定可以全歼颜良大军!”
“颜良定然跑不掉了!”
“斩杀颜良,换取功绩!!”
“诸位,君侯在前,咱们绝不能拖了后腿!把消息也带回去给太守,让他出兵来战!!”
“我以为张伯常声名扫地,一蹶不振了,没想到还能起来!”
“君侯向来如此!”
关羽自己都没有想到,只是随口一句话,为了振奋军心而说,却能有如此效果。
这些跟随而来的夏侯惇精锐,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一言一语之后,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的兴奋了起来,双眸放光,仿佛前面等着他们的不是大战,而是金山银山一般。
张韩所行之略,居然给人一种油水很足、有利可图的感觉,把这些原本死气沉沉的兵士,又变成了野狼。
“走!!”
“呜呼!!”
奔马之时,前方骑军之中甚至已经有人发出了奇怪的欢呼声。
关羽自己也欣慰的笑了笑,伸手拍了一下马背,跟上骑军狂奔而去,不自觉的发出豪迈的喝声:“操!!”
“驾!”
“凑!!”
此起彼伏的一片催喝声之中,整支兵马速度比方才来的时候快了近一倍,几乎是争先恐后。
关羽麾下的那些副将校官,无不是惊喜之中相互而看,虽说早闻张韩之名,但却没想到他的名号,能有如此效果。
这一仗,到达战场之后作为援军,说不定真的能立下不少功绩。
……
月夜逐渐过去,河边的厮杀也近乎到了尾声,颜良被张韩刺了一枪之后,虽没有立即死去,但也是受了重伤。
一时被亲卫围在中心重重保护起来,张韩单枪匹马杀到这里,当然再难寸进,可是那一枪实际上也真正摧毁了颜良军的士气。
他们见自家不可一世、未尝败绩的主将被张韩差点一枪捅穿了脑袋,这打击自然宛如雷霆。
是以,此事之后的战局就已是一边倒了,黄忠到来之后穿梭于战场之中,多次射杀了重要领军人物,堵着河岸把敌军杀得溃不成军,后又有高顺绕行而来,补上了另一处的缺口。
此时双方兵马早就不再是人数差距,乃是气势天地云泥之差。
终于在快要天亮时,把颜良兵马大多堵在了河对岸,朝着来时的方向奔逃。
而此刻,蒙蒙亮的光线里,张韩、典韦、黄忠、高顺均站在了河边的一棵树旁,看到了倒在这里的颜良。
颜良头上盔甲已经摔落在地,头颅无力的耷拉着,靠在树干上倒下,胸前一个血洞已结痂,在左侧心脏部位,还有一箭洞穿,脖颈、手臂上更是数道醒目的痕迹。
“这颜良,倒是也不愧对勇武之名,身受重伤仍然可以跑出这么远,想来是在乱战之中被弓箭射中,又拼杀了许久,才寻到此处倒下。”
“看他周围并无亲卫,应该是自己掩护了下属逃离,是条汉子。”
高顺一眼看出了前因后果,甚至还由衷的感慨了一句。
其余几人都是同样点头,深感敬佩,张韩走到颜良身前,叹道:“两军交锋,本来就是如此残酷,颜良虽为好汉,却是敌人,唯有在盛世,我们才能和这样有情有义的英豪坐下来,把酒言欢,畅谈山水,我由衷的希望那一日可以快点到来。”
“不错,”典韦垂下了双手,砍了一晚上了,他双臂都酸痛得快动不了了。
张韩接着道:“如此英豪,堪称可敬的对手,不可让他就此曝露于野,典兄。”
“诶,”几人听了吩咐,都看向张韩的背影。
“把他头割下来,用以振奋军心,再将他的遗体带回军营掩埋,而后把首级送去给黎阳守军。”
“嗯?”
典韦、高顺,都是目瞪口呆的被闪了一下腰,特么这就……
你要斩他首级的呀?那前面说得这么情深意重的,好像很欣赏这敌将一样。
“嗯,如此,对战局声势,都有好处,”黄忠瞥了一眼颜良的遗体,并没有动容多少,他年纪最大,早已经见惯了生死。
即便是名将,即便是忠义之人,死后就是白骨一堆罢了。
成王败寇,胜者为王呀。
“告知子龙,不必抵挡黎阳援军了,我们先撤出战场,回军东郡。”
“唯!”
……
张韩要走时,在南侧十里,又听见了厮杀的动静,派人查探后知道是关羽前来,两人隔着一条宽阔的河,在对岸打了個照面,相互抱拳以此行礼。
又各自牵马收军离去。
当日中午时,夏侯惇就已派遣大军,攻破了白马渡口,在渡口各处建下了营寨,筑高壁垒,防范黎阳守军来请战。
同时,从延津又传来了好消息,徐晃已绕路向后,避开了许多围剿,和围困延津的兵马汇合,一举拿下又一个渡口。
接连战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魏郡邺城,城内文武无不震动,前段时日还是气势汹汹,欲鲸吞许都,却不到五日,打先锋大将颜良就已兵败身死!
袁绍震怒之下,当即召集文武,又从上至下,将军中许多要员罚了一遍,只要有消极怠工、不尊纪律之人,全部不可幸免。
借此时机,再整顿军威,令三军凝聚,抒发自己重视与愤怒,以将兵马变为哀兵。
但私底下,却还是召集了重臣前来议事,大军征伐时,袁绍身旁带着的重要谋臣便是五人。
许攸、沮授、郭图、审配与辛评,此时两人在帐内,许攸已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了。
颜良和他私交不错,到军中时,也是颇为尊敬,时常一起喝酒聊天,在许攸印象之中,这是为作战才能颇高的悍将。
怎会忽然传来死讯。
“是张韩杀的,张韩的黑袍骑!!”
沮授厉声而喝,怒目看着许攸,这就是情报有误,因为在交战时,他们到后来谈论的计策,根本没有提及张韩这个名字!
众人都以此人已经退出了北方战场,故而不做考量!
“沮君!你是知道的!”许攸满脸无奈,连忙解释起来,“这消息,千真万确,这是我们死了上百探子,费尽千辛万苦送来的消息,张韩确实被调走了,在下如何得知,这消息居然有假!?”
“这不可能假的呀,他们是如何暗中传令的呢?”
这里面,问题太大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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