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将写好的信给凌墨萧,凌墨萧看着那厚厚一叠,这是家书吗?装订一下都能当一本书了。
沈冬素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尴尬笑道:
“是不是太多了?如果不方便送,我再精减一下。”
凌墨萧失笑:“无妨。只是,你怎么会有这么多话要跟家人说?”
沈冬素忙道:
“你放心,我没说王府相关的事,就是跟家人问个好,主要是跟刘管家他们聊生意的事。”
凌墨萧随口道:
“光州的生意你就不用操心了,若有时间,到是能替我想想,有什么生意,明着做买卖,暗地里打探情报。”
他真是随口一提,想让沈冬素觉得自己对凌王府的事,更有参与感。
除了江湖中打探情报的掮客生意,还有那些不入流的风月场所,这两样他是绝不能涉及的。
除此之外,他还真想不到有别的什么生意,能用来打探情报。
沈冬素重重点头道:“好!交给我,我一定会想到法子的。”
凌墨萧见她那一脸认真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额头发,那句‘真乖’,到底没说出口。
晚上在床上,两人紧紧相拥,仿佛天地间只有两人似的,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而白日里,凌墨萧能做出最亲昵的动作,也就是揉揉她的额头发了。
沈冬素一边整理头发,一边问:“咱们要在这里呆多久?您是在京城没有府邸吗?”
凌墨萧失笑,他可是亲王,就算长居封地,京城也有行宫。
之所以离群索居,自然是因为在等人。
或者说,在等一个消息。
没让他等太久,当天傍晚,一个内侍带着一支禁军来到宅院。
奉皇命,请凌王和王妃进宫。
沈冬素一听皇上要见自己,说不紧张是假的,谁知道皇上是啥性子,伴君如伴虎。
一个不妥当,会掉脑袋的。
但她可是跟凌墨萧签过合同的,进宫面圣,是王妃的职责之一。
她深吸一口气,在婢女的帮助下,完成了穿宫服、上妆一系列繁琐的流程。
就这,凌王还说,是夜间面圣,不需要打扮的太过华丽。
沈冬素看着自己里八层外八层的宫装,这可是盛夏,热的她流了一身的汗。
生怕汗化了妆,不断用棉帕子擦着额鬓,就这还不华丽吗?
她坐轿,凌墨萧骑马,进了宫门口,两人都改为步行。
凌墨萧在她前面半步之遥,这也是礼仪,夫妻在外,妻必须落后夫半步。
平时两人都是并肩的,但这进了宫,一举一动,都得符合规矩。
知道她紧张,他侧头与她低声道:
“有宽心,你跟纪嬷嬷规矩学的很好。”
沈冬素强笑道:“爷放心,妾身不会失礼的。”
说实话,她对皇宫到不畏惧,她是参观过故宫的,这大夏的皇宫,看着比故宫还小一些。
见她头一回进宫,并没露怯。
凌墨萧嘴角微扬,小丫头果然不简单,头一回进凌府,丝毫不畏惧,这进皇宫也一样。
知道她确实是村里长大的姑娘,否则,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见过天宫?否则怎么会如此淡定?
在内侍的带路下,也不知进了多少道门,走了多少条长廊?她感觉最少走了几千步,终于到了皇上的寝宫。
见宫外内侍婢女不多,反而是围了不少侍卫。
就算是从没进过皇宫,前世看过那么多宫斗片,沈冬素也知道,事情不对劲。
皇上又不是遇到刺客,怎么会宫外这么多侍卫?
很快室内传来一声沉稳的中年男声:“是萧儿来了?进来!”
听这中气十足的声音,不像是重病垂危的人啊!难道皇帝和他儿子一样,在玩病人游戏?
凌墨萧忙朝她使个眼色,示意她安心。两人一前一后进去,她全程低头,随着凌墨萧跪下行礼。
“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儿携新妇沈氏,给父皇行礼!”
那男声轻轻地嗯了一声:“抬起头来。”
沈冬素没有扭捏,大大方地抬头,朝皇上微微一笑。
同时也匆匆看了一眼皇上的脸色,有些苍白,应该是不久前病了一场。
皇帝长的跟凌墨萧很像,就是面部轮廓更深一些,留了胡子,眼神深遂的像千年寒潭。
带着久居上位者的气质,不怒自威。
“儿媳沈氏,参见父皇。”沈冬素再次行礼道。
皇上笑着点头:
“不错!没想到光州那偏远之地,还有这么娇艳明媚的姑娘。”
“萧儿自己挑的媳妇,很不错。”
“这个儿媳妇,朕认了!”
沈冬素适时地羞涩低头,放心不少,皇帝既然这么说,不会再有人拿她村姑出身攻击她了吧?
就算不认可她这个儿媳也没事,反正三年后和离。只要别找她麻烦就行了。
她提了一路的心微微放下来一些,不过她很快就发现新的问题。
那就是,皇上为啥装病把凌墨萧急召回京?
还有,凌王可是病的快死的人,全天下都知道。
皇上怎么对他突然康复,一点也不惊讶?
这对父子,在打什么哑谜?
皇上命赐座上茶,沈冬素自然一口也不敢喝。
她默默地听着凌墨萧关切地问:“父皇身体不适,可康复?”
虽然她没抬头看,但也感觉到皇上的眼神冰冷了几分:
“不过是吃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已经无碍。到是萧儿,这一路,可太平顺遂?”
不干净的东西,呃,连莫修谨都知道,代表的是毒药。
有人给皇帝下毒!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怪不得门外那么多护卫,下毒没毒到皇帝,下一步就该行刺了吧?
还有,凌王和凌王妃死在洛阳的消息,京城都传开了。皇帝难道没听说?这一路怎么可能顺利?
“回父皇,儿臣心念父皇安危,故弃船急行军,听说船队在洛阳遇到了点小问题。”
“不过并未耽误行程,儿程这一路,托父皇洪福,很顺遂。”
皇上轻轻点头:“萧儿素来身体不好,且先去西山别院休养。皇后那里,就不用见了。”
沈冬素听的云里雾里,这是接着让凌墨萧扮病人?
父子俩又说了一阵字字有玄机的家常话,然后皇上给了一堆赏赐,还吩咐内侍将凌王妃的玉碟送到宗正寺。
随即两人跪拜辞行,还是那一支禁军,护送两人直接去西山别院。
沈冬素一路都没敢说话,不知道大夏有没有类似锦衣卫的组织?说话被偷听到怎么办?
直到进了西山别院,看到这个比凌府别院大数倍的行宫,她算是知道自己之前问的话有多蠢了!
行宫里有不少护卫婢女,但没一个她眼熟的,直到看到甲四和庞先生,她才安心一些。
对了,他俩来了,小盼哥呢?
然后她就见到站在庞先生身后的莫修谨,跟两人一起,恭敬地给凌王和凌王妃行礼。
看来大家都在演啊!
这种情况应该是在京城的日常了,再想像在光州那样,无上下尊卑之分,是不可能了。
庞先生是王爷的幕僚,莫修谨是他的徒弟。
凌墨萧说,想用她说的方法救蔡沅,就别让旁人知道她和莫修谨、蔡沅之间的关系。
甲四是王府护卫首领,唯一能进内院的男丁。
他先一步将内院的婢女嬷嬷遣走,待门一关,沈冬素才放下崩了一路的精神,差点就瘫坐在椅子上。
她有一肚子话要问,但现在时机不对,她知道凌墨萧要和庞先生、甲四议事。
自己进卧房换梳洗换衣裳,此时已过子时,她早就疲惫不已。
又不敢先睡,就趴在桌子上边等凌墨萧,边打瞌睡。
头一回她没睡死,凌墨萧的脚步声一靠近,她就瞬间惊醒坐直。
凌墨萧满眼心疼:“怎么不先睡?”
沈冬素忙上前接过他手中的帽子,手脚慌乱地解他的官服:
“王爷,现在咱俩说话,安全吗?”
凌墨萧一愣:“此言何意?”
沈冬素听听屋顶,又听听窗外。垫起脚尖对凌墨萧耳边道:
“我怕有人偷听。”
凌墨萧觉得又心酸又好笑,小丫头还是吓到了。不禁伸手揉揉她的后脑勺:
“放心,有甲四在,很安全,探子进不来。”
沈冬素这才放心地问:
“父皇的身体没事啊!我虽没给他把脉,可看脸色,听他说话声音,也知道他没啥大病。”
“为什么说重病垂危,将你叫回京城?”
“还有,父皇他不怀疑你的病情吗……”
沈冬素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凌墨萧静静地听她说完,才一一回道:
“父皇前段时间被人下毒,还在避暑山庄遇刺。”
“其实都有惊无险,父皇给在宫中监国的太子送的信也是,身体抱恙。”
“没几天传遍天下的消息就成了,父皇重病垂危,急宣封地诸侯王回京。”
“呵呵,太子太心急了!不,应该说那个女人太心急了!”
沈冬素诧异道:“皇后都没想办法打探一下皇上的真实情况吗?”
“她太过自信,去年派人到光州,确定本王病重。就迫不及待地行动起来。”
“父皇令人封琐消息,看这对母子能玩出什么花样,没想到他们蠢成这样!”
沈冬素又问:“那你的身体情况,父皇是知道内情的吗?”
凌墨萧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父皇一直都知道。”
沈冬素没再多问,既然知道,那也知道之前他身中蛊毒命悬一线,可还是将他打发到光州。
若非遇到她,凌墨萧现在肯定已经投胎转世了。
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信任这个儿子,为何不努力为他医治?
不信任这个儿子,又为何把什么事都告诉他?
还是说,皇上知道凌墨萧康复后,才决定给他一个机会的?
怎么感觉皇帝养儿子,也跟养蛊差不多。
但她更好奇的是:“皇后怎么有这么大的权力?”
凌墨萧轻叹一声:“陈家手握重兵,镇守北地边塞。”
“太子妃卢氏,卢家同样镇守一方。”
“卢家也是父皇的外家,从父皇还在潜龙开始,就依仗卢家坐上大位。”
“并非皇后权力大,而是这些百年士族,盘根错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实难对付。”
凌墨萧的声音中透着疲惫和无奈,他当年被皇后坑害,还不是因为他再强大下去。
就动了士族的根本,他的母妃只是四品官的女儿,他背后没有大士族。
他就像皇上锻造出来的一把钢刀,士族再放任他成长,这把刀早晚会削到他们身上。
凌墨萧以为沈冬素听不懂,便没说的太清楚。
但熟知历史的沈冬素岂会不懂!历朝历代皇权被士族牵制的事,可不少。
晋时王谢两大士家,比司马家的权力还要大。
就连唐太宗,也为陇西士族苦恼不已。
大夏的士族同样强盛,已然动摇国本,但凡不是昏君,都会急着想改变什么。
而皇帝只是推一个亲儿子出来,试着削一削士族的枝结。
结果就是,凌王被下蛊毒,背上害死三军的罪名,去光州等死。
而太子则彻底成为士族的傀儡,把皇后的话当圣旨,对皇上防备有加。
沈冬素有点明白皇上和凌墨萧准备做什么,若真成功了,那将是天下震动。
真正的颠覆朝纲,可谓是叫天地换新颜!
而她,好像也卷入其中了。
几条巨龙在搏斗,她这条异世来的小鱼,只想混口饭吃的小鱼,竟然被卷进这样的斗争当中!
怪不得凌墨萧说此行有风险,这叫有风险吗?这叫行差一步,就是万劫不复啊!
并且,她还发现了一个新问题。
“皇上将我的玉碟送到宗正寺,那我就是真正的皇家儿媳。”
“殿下,您别哄我,我虽没读过什么书,对皇室的规矩也不太明白。”
“但玉碟一进宗正寺,我便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
“三年后,咱俩还能和离吗?”
凌墨萧丝毫没有犹豫,直视她的眼睛道:“如果三年后,你想和离,我一定让你如愿!”
沈冬素尴尬一笑:“不是我想不想啊,咱得按合同办事。”
“还有,你的办法,不会是像我救阿沅姐一样,让我也假死脱身吧?”
王爷替王妃想法子死遁……这到挺新鲜的。
凌墨萧摇头,眼中尽是宠溺和淡淡的悲伤:
“若此次我败了,不用三年,你就成了小寡妇。”
“我会跟父皇禀明,归还你的玉碟,让你能再嫁。”
“若我还活着,那我便是胜利者,与你和离这等小事,自然有权作主。”
沈冬素突然觉得心里很不滋味,他好像将生死置之度外一样,可依旧在为自己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