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的伙食不错,除了没有酒水供应之外,与外面酒楼里的味道相差不多。
关键是不要钱。
那云缺可不客气了,连吃了五大碗米饭,八盘肉菜。
吃过午饭,云缺问了问犁术,城内有没有卖梅树的。
天祈城果然是繁华之地,据犁术讲,西街的花草市集不仅有梅树,桃树橘树枇杷树,连百年以上的大枣树都有。
得知云缺想要买两棵梅树,犁术立刻包揽下来,钱都不用云缺出,等着就行。
不久后,犁术从外面拉进来两棵梅树,按照云缺的要求,买的都不算大,一人多高,种在瓷盆里,树上全是花骨朵,正含苞待放。
云缺一手一盆,提着走进天牢。
石头正在无所事事的躺着,听见脚步声立刻起身张望。
看到云缺提着两棵梅树经过,石头羡慕不已。
老大就是老大,两朵梅花听个曲儿,人家拿来两棵梅树,这是打算把阿梅包了啊!
阿梅斜倚在墙角,好似受到了极大的打击,目光无神,比昨天少了些灵动,显得茫然麻木。
再次见到云缺,阿梅立刻身体紧绷,卷缩在角落里,犹如受惊的羔羊。
云缺有点尴尬。
把两盆梅树放在牢房两侧,咳嗽了一声,道:
“昨天下手重了些,送你两棵梅树,就当扯平了。”
阿梅不说话,低垂着目光,躲在墙角一动不动。
“其实也不能全怪我,食禁蛊那玩意我又不认得,你也不解释,我哪知道你下虫是想帮我,还以为你在害我呢。”
云缺无奈的道:“我这人没对别人道过歉,也不会道歉,今后你在天牢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我都管了,这样行了吧。”
见对方还是不吭声,云缺皱眉道:
“你要在天牢关一辈子呐,就算一个月请你吃两顿,一年就是二十四顿饭,你至少还能活几十年,你算算得多少银子,我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不知哪句话触动了心弦,阿梅眼圈发红,眼泪扑簌簌无声落下。
“又哭!你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这么爱哭呢?”云缺道。
阿梅把头垂得更低,不让云缺看他的脸。
即便看不到,云缺也能听到泪珠不断落地的轻微响动。
叹了口气,云缺坐到阿梅旁边,道:
“喂,别哭了,以前别人用两朵梅花你就给唱曲儿,今天我送你两棵梅树,非但不用你唱,我来给你唱个曲儿,竖起你的耳朵,听好了。”
云缺掰断梅树一根树枝,用来当做小锤儿,清了清嗓子,一边用树枝敲着木床,一边开口唱道。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两个小乞丐,穷困、潦倒。”
“一个会骗钱,一个会猎妖,一连混迹了十几年,刚好、温饱。”
“多年奔波苦,终于有回报,乞丐翻身野狗打滚,名声、大噪。”
“一个守城门,一个当仵作,出人头地骗点小钱,活着、真好。”
云缺唱得根本没有调儿,顺口溜一样,听到最后的出人头地,阿梅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仵作和守城门,哪一样都与出人头地扯不上关系。
阿梅抬起头,脸上挂着泪,哭中带笑,眼中满是幽怨。
笑中带泪这种表情,放在谁脸上都很不合适,肯定会显得古怪,但在阿梅那张俏脸上,却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给人一种我见犹怜之感,恨不得将其揽进怀中,呵护一生,不让她受人欺凌。
那是一种独属于娇弱女子的美感,配上阿梅的绝世之颜,连云缺都看得一时呆住。
祸水啊……
云缺在心里感叹,难怪邵武国的王爷不惜陷害忠良也要得到穹音穹舞姐妹俩,如此容貌,实在令人念念不忘。
云缺觉得整个大晋的美人,也就牧青瑶能与穹音穹舞姐妹俩不相上下了。
灵芸郡主的美,是一种大家闺秀,高贵典雅的美,出淤泥而不染,纯洁无瑕。
穹音穹舞的美,则是一种妖异的美,犹如灵狐,美中含媚,媚态天成。
“哭多了伤身,在天牢里病了可没人管你。”
云缺道:“我现在是代理提刑官,你需要什么,可以找我,能帮的,云某人决不含糊,不过事先说好,借钱免谈。”
阿梅用一双漂亮的眼睛瞪了眼云缺,低下头不说话。
“惜字如金啊,是不是你嗓子坏了,都这么熟了,怎么一句话不说呢。”
云缺奇怪的道。
阿梅还是不说话。
“不说就不说,晚上请你吃点好的。”
云缺站起身,走到牢门旁,停住脚步道:“再长的夜,终会破晓。”
云缺走后过了半晌,阿梅抬起头,痴痴的望着梅树上即将开放的花儿,哭红的眼眸渐渐变得坚强起来。
离开天牢后,云缺始终在懊悔不已。
“托大了呀……她要吃唐僧馅的包子可怎么办,一两银子一个,我都吃不起!”
想起与牧青瑶第一次到皇城吃的包子,云缺大为感慨。
那玩意云缺一顿能吃三十多个毫不费力,一两银子一个包子,一顿就得三十多两,一天三顿一百两!
一个月天天吃包子,就要三千两纹银!
两份俸禄加起来都不够。
在藏石镇的时候,至少能吃得起包子,到了天祈城不仅官居五品,还是太子伴读,结果连包子都吃不起了。
也不知道这叫有出息了,还是更加落魄了。
人生,就是这么奇怪。
上任第一天,云缺是在感慨中度过的。
快到晚上放衙的时候,侍郎上官鸿途召集众人,道出了一个消息。
草原蛮人求和,并且进献百名舞姬,其中有一位是身份高贵的别吉,将来会成为皇帝的宾妃。
别吉,意为草原上的公主,是部落大汗的女儿。
“那帮蛮子这些年没少吃亏,终于怕了。”有人解气的道。
“阜南王威名远扬,蛮子也得望风而逃!”另一人高声道。
“黑铁城铜墙铁壁,蛮子别说劫掠大晋,他们的草原都快保不住喽。”
“和亲之事,看来是草原人的无奈之举啊。”
众人议论纷纷,都有一种扬眉吐气之感。
自从阜南王坐镇黑铁城,草原人彻底没了脾气,威风早已不再,已经被打服了。
上官鸿途颔首道:
“大晋三柱国,可不是白叫的,这次草原人和亲,边军会一路护送,到了天祈皇城后,便由礼部和我们刑部接手,事关重大,万万不可大意,在别吉入宫之前,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众人拱手应是。
上官鸿途接着道:
“还有一件事,邵武国的璇玉郡主明日将抵达皇城,礼部已经准备好人手保护其安全,我们刑部也不能闲着,派过去十人驻守在使署,协助礼部,直至璇玉郡主与誉王世子完婚。”
使署,是他国使臣抵达大晋后入住的地方,众人再次领命。
上官鸿途轻叹了一声,感慨道:
“三年前送他们一人,三年后才如约送来郡主联姻,哼,邵武国还是看不起我大晋呐。”
众人的神色微变,没人敢搭茬。
云缺从上官鸿途的话中,听出了玄机。
三年前大晋送给邵武国的人,应该就是穹金!
原来当时皇帝与邵武国还有私下的交易,以穹金换邵武国一名郡主联姻,只不过这份联姻一直拖延了三年之久,如今才兑现。
“虽说璇玉郡主与誉王世子联姻,利害关联不算什么,总归是件好事,等将来两国的公主与皇子联姻,大晋之东,才算安稳。”
上官鸿途眸光变亮,道:“邵武国联姻,草原人求和,只要一切顺利我大晋将再无外敌,可以好好的休养生息,用不了多久,兵力即可赶超邵武国,成为真正的云州强国!”
北方妖都覆灭,晋国的外敌只剩东边的邵武国与南方的草原蛮人,这两处威胁若能解决,晋国将再无外忧,这也是皇帝和一众朝臣所期待的结果。
云缺从犁术口中得知,璇玉郡主是邵武国的御王朱寿之女,而这个御王,便是当年觊觎穹家姐妹美貌,不惜陷害穹金的罪魁祸首。
得知是此人之女,云缺觉得那璇玉郡主估计也不是什么好饼,一个混蛋老子,养出的子女大概率也是混蛋。
为了即将到来的两次联姻,刑部显得更加忙碌起来。
云缺也跟着瞎忙活。
好在提牢司主要管天牢,护卫郡主和别吉那种事,跟他没什么关系。
不过上官鸿途提及的誉王世子,却跟云缺有着很大的关系。
那家伙还欠着三千两赌债呢!
这事儿云缺可没忘。
赌舞仙子开口的账本,就在云缺手里,还差一个殷滔没给钱。
别说三千两,三两银子云缺都得去要。
自从还了房石与吴鹰的丹药钱之后,云缺身上只剩下原本自己的那点积蓄,总共几百两,在藏石镇算得上一笔财富,在天祈城里实在寒酸得很。
连买两根金沙草都不够。
皇帝赏赐的万两白银看着是不少,但比起宗师境需要的百万银钱就显得不值一提了。
所以银子这种东西,对云缺来说多多益善,越多越好。
晚饭在刑部吃的。
学宫里要钱,这边免费,而且还能顺便给阿梅带一份。
占便宜这一块,云缺绝对是祖宗级别。
回到百花殿,天已经黑了。
前阵子不是赌斗就是面壁,云缺没空找欠账的殷涛,今天正好没事,云缺找人打听了一番,得知誉王世子殷涛就在东楼。
“今晚要账!”
云缺冷笑了一声,先去演武殿找到梅钱。
“说好了一百两,钱要来了,你可不许赖账。”梅钱道。
“亲兄弟明算账,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云缺道。
两人回到百花殿后,先寻找殷滔的踪迹。
恰巧今天东楼先生兴致大起,在楼下架起个大炒锅,拿着铁锹大的锅铲在卖力翻炒,里面不知是什么材料,看起来血肉模糊的。
一众东楼学子全都捏着鼻子站在旁边,心惊胆战。
先生今天发话,所有东楼学子都得尝尝他的新手艺。
在人群中锁定殷滔后,云缺与梅钱互相对视一眼,同时挑起嘴角,冷笑着围拢过去。
两人的架势,像极了在山林中围猎妖物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