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缺的模样有些狼狈,宛如一根钉子,砸进墙壁。
至于伤势,可以说毫发无损。
四品破军的本体,加上妖力炼化的筋骨,云缺这副肉身即便三品强者全力轰击也能扛得住。
云缺有些不解。
自己此时的位置是在墙壁里,在大阵之外。
而午马正在艰难的掐动法诀,催动大阵。
我没在阵里,法阵用来对付谁?
晃了晃头,甩开头上的沙土,云缺死死盯着大阵中心的午马,全力防御。
法阵这种东西,未必陷入其中就会被困,有些法阵不会受到区域的限制,会在法阵中凝聚出恐怖的力量,来攻击远处的敌人。
云缺想要观察这座法阵真正的力量到底是什么,自己好采取相应的对策。
不是五行之力,也不是刀剑之类,更不是幻术类……
云缺快速排除着法阵的种类,很快有所明悟。
随着法阵运转,云缺觉得自己的神魂出现了古怪的异动,仿佛法阵是一个巨大的漩涡,能吸走神魂!
针对元神的法阵!
这种法阵对云缺来说基本无效,因为文殿的存在,足以当做避风港。
别说法阵,即便噬魂师冲进识海,有文殿镇守,云缺的元神足以安然无恙。
除非敌人的力量能摧毁文殿。
显然,世上强者的神魂之力,达不到摧毁文殿的效果,即便撬动文殿都未必做得到。
云缺放心了许多,同时目光微动。
午马的法诀极其繁复,掐动时间很长,预示着大阵的威力极其恐怖。
云缺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午马只有九根手指,缺了一根右手小拇指。
不容云缺多想,午马终于完成了法印。
他的伤口突然迸发出九彩之光,九道不同气息的药力狂涌而出,将大阵披上一层霞光。
嘭!
午马用尽全力,以双手拍在地面,沙哑着低吼:
“葬魂大阵……起!”
轰隆隆!!!!!!
狂暴到惊人的药力冲天而起,形成九根颜色各异的光柱,刹那间将整个大殿填满。
云缺能清晰的感知到,大阵当中荡漾着一股毁灭神魂的恐怖力量!
九种药力,凝聚成一份毒药,而葬魂大阵便是药引。
看穿大阵的真相,云缺更加疑惑。
法阵直上直下,云缺自己所在的墙洞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这葬魂大阵,到底用来对付谁?
很快,云缺得到了答案。
冲天而起的九道光柱,轰鸣着沉入地面,云缺所在的大殿里瞬间安静下来。
反向大阵!
云缺终于明白了大阵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太尉!
因为龙桃就在地底三层,就在这座大殿的下面!
无数噬魂兽的消耗,加上二阶化羽的噬魂师,再被葬魂大阵笼罩,三重杀招之下,龙桃怕是要废!
“午马!”
云缺怒吼着再次斩出妖刀。
午马原本低垂着头,望着地面,听到声音抬起头,漆黑的兜帽里,闪过一道沧桑的目光。
噗!!
第二刀,再次切进午马的胸膛。
蹬,蹬蹬。
午马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喷出一口鲜血。
这次的血迹,是红的。
葬魂大阵,耗尽了他所有药力,此刻到了油尽灯枯的濒死之境。
云缺双目赤红,怒喝道:
“星辰殿的狗贼,给我死!!!”
大步前冲,云缺以妖刀扎着午马冲向一面四壁。
直接将午马钉死在墙壁上。
心窝接连遭遇两次贯穿的刀伤,午马注定难以活命。
他沙哑的咳嗽着,不断吐出鲜血。
“咳咳,咳咳咳……”
云缺神色冷冽,浑身的妖力与气机尽数灌入妖刀当中,冷声道:
“杀了你,下一个是未羊,我早晚将你们星辰殿杀光屠尽!”
“呵呵,好……咳咳咳……”午马发出虚弱的咳嗽声,气息越来越淡。
云缺的神色开始变了。
午马的笑声,听起来有种悲凉之感,仿佛他即将迎来的命运。
午马的宿命,是配合未羊当做诱饵,以他自己将太尉引到地宫三层,然后耗尽全部力量布下葬魂大阵,给于太尉致命一击。
这是云缺之前的判断。
然而听到午马那沙哑的一声‘好’之后,云缺的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这声音,云缺听过!
无比熟悉!
云缺的目光开始不受控制的晃动,缓缓向下,落在午马右手上。
那缺失的一根小拇指,此时在云缺眼里显得无比刺眼!
云缺的脸色开始变得愈发苍白,猛地松开手。
双手离开妖刀,这是猎妖人最大的忌讳,但是云缺顾不得了,猛地一把掀开了午马的兜帽。
兜帽之下,是一张老者的面孔,白须如雪,神色中除了疲惫之外,带着一份欣慰。
云缺的瞳孔快速颤抖着,手脚冰凉,脑海里一片空白。
“七叔……七叔!!!”
云缺无法置信的大吼出声,眼中的血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眼血丝。
眼前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七叔,杨七古!
云缺想象过很多次与七叔相遇的画面,或是在某处灵草繁多的险地,或是在某个无人问津的小镇医馆,或是在两国大战的战场,可唯独没想过,七叔,会死于自己之手。
“为什么……七叔!你为什么是午马!”
云缺无法抑制的颤抖着,午马排列在生肖的第七位,而七叔的名字里就有个七字,是巧合,也是宿命。
杨七古缓缓瘫坐在地,面带着微笑,声音虚弱道: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午马的任务至此结束,云缺,能死于你手,七叔瞑目……”
“不!我不许你死!药呢,药呢!你身上的灵药呢,快拿出来!”
云缺像个孩子般疯狂的翻找着,除了一身血迹之外,杨七古身上再无别物。
“不用找了……七叔的药和命,全部用在大阵里,这是我最后的遗愿,杀掉鬼鸠。”
杨七古面无血色,却带着笑容道:“我死之后,不要立碑,不要修坟,就将我留在此地,七叔不想将名字留在世间,七叔其实早就该死了,我曾经陪着鬼鸠害死了太多人,亲眼目睹他生吞婴孩,却没有阻止,今天能杀掉他,七叔死而无憾。”
云缺的眼里泛着泪花儿。
原来葬魂大阵不是给太尉准备的,而是给未羊鬼鸠准备的!
云缺知道七叔是个有故事的人,也从未问过,不料七叔的故事如此惨烈,结局更是亦然。
“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让我杀你!”云缺吼道。
“我必须死,否则融入本体的九味灵药无法完全激发,我,才是阵眼啊……”
杨七古艰难的抬起手,握住云缺的手腕道:“不必伤心,七叔早想去找红莲团聚,多活这么多年,够本儿了,云缺,你是七叔这一生最为得意的弟子,不是因为你修炼天赋如何过人,更非你有药理天赋,是因为你走的,是一条直路,不像七叔,走了太多弯路……”
“咳咳咳……满城噬魂兽都在药力当中,药力混杂着葬魂之毒,天亮时,城里所有噬魂兽将全部覆灭。”
“咳咳咳……人生如梦,过眼云烟,是是非非何必在意,能活得无悔便是上成,若早能看透该多好啊……”
“此生作恶,此生消,还了这笔账,七叔再不欠世间任何人,走,也走得心安……”
云缺眼含热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从儿时开始,七叔,就被云缺当做自己的亲人。
失去父母的孤儿,能有位亲人,只有云缺自己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滋味。
就像一棵无依无靠的小草,长在了大树之下。
至少在风雨飘摇之时,头顶还有树叶遮挡。
别看云缺每次去庸医馆都大大咧咧,其实每次走进庸医馆的时候,云缺的心里都是暖洋洋的,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如今,
七叔即将生机耗尽,眼看着亲人死在眼前,这种感觉是云缺最不想体会的。
可是没办法,
七叔伤势太重,注定命归黄泉。
“咳咳咳……生肖,今晚来了五位,你要小心……”
七叔的声音越来越弱,大手越来越凉。
云缺猛然抬头。
五位生肖!
七叔是午马,鬼鸠是未羊,九笤原是申猴,闻香楼的主人是酉鸡,总共四人。
第五个生肖,又是何人?
云缺不等询问,七叔已经没有了气息,浑身冰冷。
吊着最后一口气,杨七古握紧了云缺的手,虚弱道:
“拿着,这是七叔留给你最后的东西,九曲复命丹,有死而复生之力,能让你多一条命……呵呵,小子,七叔先走一步,来世……再……会……”
七叔的大手垂了下去,最后一口气随之消散,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云缺的手里,多了一枚小巧的九彩丹丸。
那是七叔以本体药力凝聚的奇丹,最后的遗产。
“不……不!!!!!!”
云缺仰天大吼,却无力回天。
他知道,自己又该挖坟了……
这辈子,到底还要埋多少人……
我埋够了!
云缺瞬间清醒过来,咬牙切齿的掰开尸体嘴巴,将手里的九曲复命丹,给七叔塞了下去。
大殿里,安静无声。
云缺瞪着眼睛,盯着尸体的变化。
过了不久,
听到了心跳声,传来了呼吸声。
杨七古缓缓坐了起来,心窝的伤势在快速愈合,很快恢复如初,只剩下两道难看的刀疤。
安静的大殿里,叔侄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互相瞪了半晌。
杨七古回头抄起一块砖头。
云缺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