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荔,果皮与荔枝相似,但它的外皮上有一层类似龙鳞状的刺儿。龙荔的果肉比较甜,其果肉与果核的毒性却是十分惊人,有“疯人果”之称。
“误食疯人果会怎样?”
“生食可令人发痫,或见鬼物。”仵作道:“富阳县位属西南,城中百姓大多能够辨识龙荔与荔枝,除尚未开智的孩童外,一般人不会误食。”
不是误食,那便是有人刻意投毒。
何炳天出事后,何府的人都将视线放在了死者何炳天与凶手冯琳身上,因官府尚未介入,案发现场除何炳天的尸体稍作移动外基本维持了原样。
房中物品凌乱,却不是摔打所致,应是冯琳在无意中将其撞翻的。床上被褥凌乱,床帏有被扯拽的痕迹,联想到摔在床边的那只汤碗,沈崇明心里有了答案。
他让仵作去查验那只汤碗,果然在汤底中发现了龙荔。与此同时,前去厨房探查的衙役们也在盛放水果的篮子里找到了尚未清理掉的龙荔,它们被磨去外壳,混杂在荔枝中间。
经询问,整个何府上下只有少夫人冯琳喜欢吃荔枝。眼下并不是盛产荔枝的时节,冯琳所食用的荔枝多是由冯家冷藏的。冯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人送荔枝过来,而负责打理这些荔枝的就是冯琳的贴身丫鬟莲香。
篮子里放的是干荔枝,是给少夫人煲汤用的,为防下人偷拿,莲香特意让人买了个柜子,把荔枝锁起来。
“既是锁起的,为何会出现在灶台上?”
“约摸着是莲香姑娘用过之后忘记收回去了。”负责厨房事宜的是何炳天的乳娘,算是府里的老人,对何家的事情十分清楚:“这荔枝一向是由莲香姑娘自己管着的,就连我这个管事嬷嬷都无权触碰。昨日晚饭后,我曾见莲香姑娘在厨房内忙活,约莫戌时一刻将汤端进了少夫人房里。之后这厨房便再无人进去过,直到诸位大人前来。”
“这府里没有吃早饭吗?”李准好奇地问道。
“少爷惨死,咱们如何有心情吃饭。”管事嬷嬷往何弘益那边看了眼:“莫说咱们这些当下人的,就是老爷跟老太太这会儿也都无心用饭。”
李准点头,看向沈崇明。
沈崇明盯着管事嬷嬷,似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见嬷嬷有意回避,遂将目光移到了扮做春红的周予安身上。
周予安正在想取钥匙的事情,冷不丁撞上沈崇明的目光,下意识地冲他呲了呲牙。沈崇明蹙眉,将目光移回到了嬷嬷脸上。
“莲香煲汤是你亲眼所见?你平日宿在哪里?怎知莲香走后,无人再进厨房。”
“与厨房相对的那间就是奴婢的住所。”管事嬷嬷弯了下腰:“奴婢只瞧见了个背影,但莲香姑娘是少夫人身边的人,一举一动奴婢都是熟悉的。”
“这么说,少夫人是在喝了用龙荔熬的汤之后才将少爷给杀死的。”李准抚着胡须分析:“她不是有心杀死自己的丈夫,而是将何少爷当成了鬼物。难怪少夫人下刀那么狠,却又刀刀避开了致命处,且下刀角度杂乱无章,像是在疯癫之下所为。”
“就算她误食了龙荔,她也是杀死我儿的凶手。”何弘益怒道:“杀人偿命,我定要她去黄泉给我儿陪葬!”’
“杀人抵命这是王法所在,本官必不会徇私,可本官好奇的是,这莲香姑娘为何要这样做?”
“许是因为少夫人责罚了她。”久不出声的何四开口道:“莲香姑娘挨板子这事儿府里人都知道。小的还听说,莲香姑娘之所以受罚,是因为素姨娘怀了孩子。”
“素姨娘?就是府里被噎死的那位?”李准纳闷道:“这素姨娘怀了孩子与莲香姑娘受罚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少夫人即便要怪,也该怪到何少爷身上呀。”
“此事与少爷无关。”周予安站出来,用春红的口吻说着:“少爷对少夫人以及对府中的诸位姨娘都是一视同仁的。少夫人善妒,不许旁人为少爷生孩子,府里的姨娘都在莲香姑娘的监控下。凡府中与少爷夜宿者,无论是姨娘还是丫鬟,都会得到夫人赏赐的无子丸一枚。”
“这无子丸……”触及何弘益的目光,李准将后面的话压了下去:“身为少夫人,却无容人之量,这冯琳确实不妥。”
“何止不妥!”周予安吐槽道:“素姨娘之死与少夫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莲香姑娘受罚虽与素姨娘有关,却不只是如此。”
李准长哦一声,轻声道:“这么说,莲香姑娘受罚一事还有内情?
“此事与老爷有关。”周予安转向何弘益:“听闻老爷有纳娶莲香之意。”
“胡说八道。”何弘益面露尴尬:“那不过是酒醉之后的胡言罢了,我一个老爷,怎会纳娶儿媳妇的丫鬟。”
“老爷自是无心之言,可说着无心,听者有意,少夫人怎能允许丫鬟爬到自个儿头上。责打莲香,既是借题发挥,又是警告。莲香心中有怨,在少夫人的汤食中做些手脚也是情有可原。”周予安将目光转向何四:“龙荔虽毒,却并不致死,少爷被杀是个意外。我若是莲香,偷跑出去后做得第一件事是消除证据,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干净,而不是留着证据,上吊自缢。”
“所以,莲香还是被杀的。”李准舒展着胳膊:“绕了这么一大圈,弄清楚了少夫人的杀人缘由,却没找到害死莲香的凶手。这凶手是谁呀?”
“管家何四!”周予安用手指着何四,在其极度震惊又满是质疑和受伤的眼神中道:“莲香姑娘指甲破损,指甲缝隙里有血迹,证明她在被拖拽的过程中曾与凶手发生冲突。这何管家身上一定有被莲香姑娘抓伤的伤口,且这伤口不是在手背就是在手臂上。”
“那也不能证明我就是凶手!”何四眼底泛红,直视周予安:“老爷命我关押莲香,莲香不从与我发生争执,我身上有伤又有何奇怪?”
“你身上有伤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莲香死后穿得那件外衫上沾有你的血迹。“周予安冷声道:“莲香死时你不在现场,你的血又是如何沾到她身上的?除了血迹外还有金疮药粉,整个何府就你身上有金疮药的味道,是否为同一种药粉,让仵作一验便知。何四,你还敢说你不是杀人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