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甄世廉不怕被说,但怕媳妇受委屈,“是我自己不想纳妾,与夫人无关。我只是洁身自好,难不成还错了?”
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自古来,女子才须洁身自好、冰清玉洁,你一个大男人,你洁什么身,自什么好,还要皇帝给你发个贞节牌坊不成?”
甄世廉头疼。
想起他是来给老夫人顺气的,不是来给她添堵的,转了话锋道:“一大早来,儿子看得清清楚楚,是青云先招惹青殷,青殷找您的大丫鬟庇护,约莫想着他看在您的面上,多少能收敛些。
哪知青云混账,不看看在什么地方,毫无顾忌打骂那丫鬟。我一进院子,就喝止他,他扭头就骂我。青殷那孩子一点错没有,反倒受尽委屈。母亲是个明辨是非的,必不会怪她。”
老夫人气笑:“我若怪她,就是个糊涂人了?”
“母亲说的哪里话?若非母亲深明大义、贤良淑德,儿子如今也做不得这三品的侍郎。”甄世廉奉承了一句。
老夫人笑逐颜开,食指点点他:“瞧瞧你这张嘴,死的给你说成活的,难为皇上夸你忠厚仁义。”
“儿子实话实说。”甄世廉见她终于笑了,放下心,扶她去房内,“时辰还早,母亲再歇歇,我叫厨下给您整治几个爱吃的菜,您睡个回笼觉,起来正正好吃上。”
“还睡哪?传到外头去,旁人该笑话我懒了。我老婆子可丢不起那人。”
“谁敢笑话您,儿子把他挂到三尺竹竿上,晒他个三天三夜。”
“哈哈哈!”
不大一会儿,甄世廉出来了。
看到甄青殷双手冻得红红的,他蹙眉问:“怎么不抱个暖手炉来?”
甄青殷把手藏袖子里,乖巧地说:“我是来向祖母问安的,岂能贪图享受。”
因为从前抱暖手炉来请安,被老夫人冷嘲热讽过不孝,所以不敢抱了。
甄世廉怜惜道:“老太太睡下了,你快些回去吧,别冻着了。”
甄青殷眼眸弯弯,小声说:“多谢二叔为我求情。”
甄世廉摆手:“求情算不上,本就不是你的错,你祖母也知你的委屈。”
甄青殷不以为然。
老夫人当然知道她委屈,但巴不得她更委屈。
谁让她没带把儿,不能给甄家传宗接代呢?
老夫人看这一家子的女眷都不顺眼,想着法儿换个大儿媳妇、换个小儿媳妇,天天瞪大眼睛,拿放大镜盯着两个儿媳妇的错处。
小殷氏有顶梁柱甄世廉护着,大殷氏有晁国公夫人这个嫡亲姐姐撑腰,她休不掉两个儿媳妇,就看甄青殷和甄圆圆极碍眼。
甄青殷没回自己的朝雨阁,直奔大房锦绣居的正院。
大丫鬟杨柳眼尖迎出来,忙用自己的热手捂住甄青殷冻得冰凉的手,跺脚问:“姑娘怎地不爱惜自己个儿?好歹使个丫鬟抱暖炉跟后面。”
她知晓甄青殷是从老夫人院子回来的,不敢直说老夫人刻薄亲孙女。
甄青殷边走边问:“母亲呢?”
“起了,正侍奉佛祖。”
甄青殷接过小丫鬟跑着送来的暖炉。
冷冰冰的身子遇到热烘烘的炉子,冷不丁打个激灵。
她跺跺脚上的雪,丫鬟们帮她扑打身上的雪花。
等身子暖了,她才脱掉外面的兜帽大衣,进了小佛堂。
大殷氏穿着一身素色小袄,正跪在佛像前,敲木鱼念经。
甄青殷先恭敬上三炷香,虔诚磕三个头,再朝大殷氏福个礼,默默退出去。
每每看到大殷氏,她便难过。
大殷氏长得跟她前世的妈妈一模一样。
她十岁那年,完全记起前世的记忆,也正值大殷氏上吊自尽,她险险地救下来,写信向姨母求救。
晁国公夫人来为妹妹撑腰,大闹甄家,带一群丫鬟婆子暴打张姨娘、厮打甄世俭,愤怒让妹妹写和离书。
老夫人巴不得,怒容换做和颜悦色,急急地叫人送来笔墨纸砚,让大儿子亲自写。
说和离是为了他们夫妻俩好,连大殷氏善妒的话都不争了。
谁知,殷家老爷子不愿意,放话殷家没有和离回娘家的女儿,只有死在夫家、埋在夫家祖坟的姑奶奶。
这话气哭了晁国公夫人。
大殷氏不吃不喝,甄青殷陪她不吃不喝。
过了两日,大殷氏抱着甄青殷大哭一场,说对不起她,从此在正院辟了间小佛堂,每日吃斋念佛,侍奉佛祖。
除了没绞头发,是变相地出家了。
甄青殷痛恨这个时代,不给女子活路,不拿女子当人。
唯一安慰的是,至少母亲还活着,侍佛念经,获得了心灵的平静。
母亲之前是恋爱脑,一心一意爱着父亲那个宠妾灭妻的渣男。
渣爹呢,不爱端庄娴静的夫人,偏爱妖娆泼辣的张姨娘。
大殷氏处处跟张姨娘比宠爱,争不过,暗地里哭了多少次,后来模仿她,悄悄请青楼老鸨教她闺房之术。
偏她端惯了,学得不伦不类,吓跑了甄世俭。
甄世俭不仅骂她满脑子龌龊,还扭头当笑话一样讲给张姨娘听。
张姨娘跑到正院,狠狠嘲讽唾骂大殷氏一顿。
一张大红唇,什么污言秽语都能骂出来。
大殷氏心如死灰,上吊自尽……
甄青殷回头看了眼大殷氏纤弱的背影,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幸好她救下了大殷氏,不然……或许她会跟原主一样,捅男主一刀,喜提抄家灭族,给渣爹贱妾来个狠的。
木鱼敲击声顿了一下,大殷氏无声回头,看了眼女儿的身影,掩下眼底愧疚,低头继续敲。
甄青殷正要迈过门槛,咣当一声,正院大门被踹开。
“甄青殷,孽障,你给老子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