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宜春殿,太子第一时间抬起手,捻去甄青殷头上的桃花瓣,蹙眉问:“你怎地和宋蹇的人走这般近?还给她什么点心方子?”
其实,他知道,那肯定不是点心方子。
是春狩布防图,和贪官名单。
春狩布防图是他故意放在书房里的,至于贪官名单,他没放,怕太明显给她看出端倪。
凭她的聪明,一定能想到玲珑阁的客户名单,那个足够应付系统任务。
虽蹙眉,但他眼里却含着愉悦的碎光。
甄青殷终于肯向他迈近两步!
这与得到琉璃方子时的兴奋相比,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喜悦。
丝丝缕缕,细细碎碎,无法言喻,仿佛一根没有尽头的丝,紧紧缠绕住他的心,编织成一个小小的牢笼,让他的眼里、心里,只能装下她一个人。
甄青殷见他皱着眉头高兴,搞不懂这是什么表情,捻了他指尖的桃花瓣,揉碎,随口扯个理由:“素素姑娘喜欢我大表哥,想讨好我姨母,我便将姨母爱吃的两道点心教给她。”
太子没问她为什么随身带着点心方子,看似信了这个说辞。
他又抬起手。
甄青殷见他没追问,便按下心里准备的一整套说辞,摸摸自己的发髻:“还有吗?这几日,桃花开得正好。”
太子却不是捡她发间的花瓣,而是用袖子擦她的脸。
“你的脸脏了。”
着重擦的却是她的鼻子尖。
那是董素素刚才勾的地方。
甄青殷一瞬懂了,眼眸弯弯,梨涡浅浅,笑看着他不说话。
太子神色坦荡,伤口又作疼,只能慢慢移到床沿坐下,温声说:“孤留了舅母用午膳,你陪陪她。”
甄青殷扶他坐下,随后坐在他的身边,奇怪地问:“你不去?”
“你陪她就好,孤去了,你们俩都不自在。”太子不想自己拿勺子吃饭的狼狈画面给外人看去,略过这个话题,说了点她可能会高兴的消息,“你还记得元宵节吗?”
甄青殷摸摸脖子:“记得。”
那天晚上,太子不知干了什么,完成放灯任务,害她扭了脖子。
太子见状,清咳一声:“那天晚上,你那个庶弟被玷污了。”
甄青殷瞪大眼,怀疑幻听:“甄青云,他玷污了哪家姑娘?”
“甄侍郎不是把你家那个小妾关到了庄子上吗?那个庄子里全是些恶仆。甄青云那天晚上去瞧他姨娘,翻墙,被庄子上的老头老太抓住,双方打骂成一团,那群老头老太恶向胆边生,就把他给……玷污了。”
甄青殷眨眨眼。
这回她听明白了。
难怪第二日南星说,甄青云启程去无歧书院时,形容极为狼狈。
原来,甄青云被玷污了!
甄青殷心情复杂,颇为震惊。
说高兴吧,也不算高兴,无论受害者是男是女,发生这种事,都该谴责一下。
说同情吧,也轮不着她同情,让无关的人去同情吧。
甄青殷拿帕子掩唇,装模作样抽泣两声:“唉,我那柔弱可怜的庶弟啊!殿下怎地知晓这件事?”
难道卫极一直监视着甄家?
“碰巧了,他回城时,孤恰好巡到东城门,见他和他的仆从鬼鬼祟祟,便使了王临渊去问问,是否遇到拦路打劫的匪寇,岂料竟查出这桩丑闻。放心,事关甄家声誉,孤已吩咐王临渊不可声张。”
甄青殷心下一松,揉揉眼睛,眼圈泛红:“原来如此,多谢殿下照拂。殿下,我庶弟的遭遇太惨绝人寰了,我得缓缓……”
说完,她怕露馅,快步跑了出去。
受伤的太子哪里追得上:“……”
就这?
早知道他不说了!
太子坐在床沿上干瞪眼:“冯有喜!”
冯有喜忙地从外面进来,躬身道:“殿下。”
“把那禁书,拿来给孤看看。”
“是。”
太子看书快,跳过“无意义”内容,专挑生孩子的章节看,因写得全是大白话,看得特别快,仅一个时辰便看了两本,越看越觉腹内如火灼烧。
可渐渐地,他是越看越不对劲,越看脸色越铁青。
前后加起来,他看了四本了,命冯有喜取来所有的禁书,飞快地翻阅剩下的十来本。
嘭一声,他将手中最后一本书砸到墙上。
“放肆!”
冯有喜正打瞌睡,吓得噗通跪地,大气不敢喘,门外的太监宫女们也跪了一地,个个噤若寒蝉。
太子为何发怒?
冯有喜生怕太子气坏自个儿身子,战战兢兢问:“殿下……”
“去,传孤的旨意给詹事府上下,剿收大景境内暴躁小番茄所有的话本,全部销毁,一本不剩!”太子眼底酝酿风暴,又羞又恨。
好个董素素!
每个话本的女主角名字都谐音“青殷”,当他是死的不成!
冯有喜苦着脸,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罢了,只要殿下眼不见、心不烦就成。
“是,奴才马上通知詹事府。”
“退下,让孤静静。”
“奴才告退。”
寝殿内鸦雀无声,太子靠着迎枕,后背的伤口、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
他烦躁地按着眉心,克制着剁了董素素的冲动,怕气死自个儿,又唤人端来火盆子,把那禁书一本一本扔进去,全烧成灰烬。
*
甄青殷去见了姨母。
殷如珠眉开眼笑,太子离开后,她的嘴巴便没合拢过。
“青殷,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殷如珠拉着甄青殷的手,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满意,难怪外甥女没有拒绝与太子同来行宫养病,“太子要娶你为太子妃,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呢?拿姨母当外人了不是?”
话语虽责怪,语气却没半分责怪,反倒喜气洋洋。
她只当甄青殷害羞、低调,毕竟没下圣旨。
甄青殷心一沉,卫极竟已经跟姨母说了。
那么,她的一些谋划可能会遇到阻碍。
“八字没一撇,我岂敢乱说。”甄青殷羞涩地垂下头,“何况,皇上和皇后、皇贵妃娘娘未必答应,我出身寒微,心中有自知之明。”
殷如珠温柔地顺了顺甄青殷腮边的碎发,压低声音:“青殷可千万别妄自菲薄,太子殿下是个精明的主儿,可不是那等色迷心窍、一时头脑发昏的糊涂人,他既开了口,必然是能做到,也认可你能当好他的太子妃。
你的出身可一点不‘寒微’,你祖父承过爵,你外祖是知州,你二叔官拜礼部左侍郎,你姨丈是朝中三大国公中的晁国公,你啊,素日过于低调,真论起身份,也是京中顶顶尊贵的闺秀千金,出了门,有几个敢招惹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