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静秋无事献殷勤的举动令冀鋆和冀忞很容易想到跟候南和美琳此前的行为有关,只是,这个关静秋很显然就是停留在表面层面,并不知道深层原因。
然而,经过沺黎的一顿掺和,关静秋目前能老实一段时间了。
不过,淮安候府里却开始不消停了。
用芍药的话说,
“小姐,洪相林好像吃错药了!而且还没少吃!”
原来,久不露面的洪相林忽然间发觉自己多年浑浑噩噩,甚是懊悔!
就在关静秋来侯府被淋了一脑袋“狗尿”后不久,洪相林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洪相林的举动很快在淮安候府掀起了一阵“舆论风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淮安侯府目前的长子身上!
可能是沉寂的太久,或者这个时候的娱乐活动太少,但凡有些不寻常的事情发生,总能带动几乎所有人的神经!
洪相林原来整天介喜欢穿得一身富贵华丽,花里胡哨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出身官宦,就差把“有钱”“有势”“有靠山”这几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如今,洪相林衣着朴素,从头到脚就是普通布帛,走出去,说是那个小门小户的“小土鳖”根本不会有人怀疑。
而且,此前,洪相林根本不管苏瑾的死活,甚至,用出卖苏瑾给美琳泄气,借此讨好美琳和洪培菊。
美琳折磨苏瑾,打骂苏瑾,将苏瑾当成丫鬟一般羞辱,洪相林根本不闻不问。
当然,后来,美琳和候南等人勾结,利用苏瑾打探冀忞的梦境,也没有洪相林的参与。
在冀鋆看了,洪相林更像是将苏瑾当成了一个时下流行的“玩具”,在洪相林自己的手里,也无非就是摆设,可是,将玩具高于市场价格卖出去,至少有银钱,有好处。
因此,即使是生身母亲,洪相林在将苏瑾“卖”给美琳的时候,一点也不犹豫,一点也不心痛,更谈不上懊悔。
能够将亲生母亲毫不犹豫推向火坑的人,如今说要“痛改前非”,
冀鋆宁可相信鸡蛋能自己上树,老母猪能化身百灵鸟,也不好相信洪相林能重新做人!
那么,问题来了,洪相林这么做究竟想要干什么?
冀忞略有疑虑地道,
“本朝对勋贵家的子弟约束较严苛,尤其是想要成为世子,更是需要谨言慎行,会不会有人指点洪相林,要他好好表现,争取早日被立为世子?或者,如今洪培菊想立别人做世子,洪相林真的急了,才开始装模作样地表现一番?”
冀鋆觉得这个分析不是完全能解释同洪相林的不寻常变化,
“火烧眉毛了,还来得及?”
要是装相的话,早点装啊!
比如,洪逑仁刚刚失踪的时候就开始装,那效果多好啊?
如今,把洪培菊的好感都败坏没了,再来装,还有用吗?
洪培菊目前还有洪逑渡这个儿子呢,而且,洪逑渡一直跟个透明人一样,虽然没有啥建树,可是也没惹什么祸啊!
世子之位,洪相林恐怕无缘。毕竟,还有陈国公这个目前看来勉强称得上的“生物学父亲”呢!
洪培菊总不至于顶着“绿帽子”,捏着鼻子喝醋吧!
除非,洪相林走了狗屎运,娶了公主!
可是,这怎么可能!
“大小姐,相林公子如今每日都去给夫人请安,而且,还向夫人主动请缨,冬天雪大路滑,姨娘们年纪也都不小了,就由他代表各房姨娘每日向夫人请安,然后,再代表夫人去各位姨娘那里去传达夫人的指示。一来,可以减少冬日感染风寒的次数,再有,相林公子要替苏姨娘给各个院子的姨娘赔罪。”
可能洪相林做得确实比较到位,如今,海棠等人还好说,丹桂苑里的仆从提起洪相林来,语气中不自觉地多了些恭敬。
谁还没有犯错误的时候呢?
佛家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相林公子也没杀人放火,难道真的就不能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要说原来的相林公子又矮又胖,脖子几乎跟脑袋一般大,最近这些日子,据说在恪吉居里,为苏姨娘吃斋念佛,人受了好几圈,眉眼清秀了许多!
细看起来,相林公子也是蛮好看的!
也是啊,侯爷洪培菊仪表堂堂,苏瑾苏姨娘容貌也不错,相林公子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啊!
从前是“一胖毁所有”,如今,真是“一瘦百媚生”啊!
冀鋆冷冷看着小丫鬟们嘻嘻哈哈地聊着洪相林的事情,个别小丫鬟颇有点眉飞色舞的模样。
丹桂苑里面有那么一两个的小丫鬟明显在提及洪相林的时候眉眼上春波荡漾。
冀鋆心中暗暗叹息一声,难怪说渣男有市场。
就说洪相林这么个人渣,文不成,武不就,容貌上也不是“玉树临风”“俊逸出尘”,别说跟三皇子,宁晓涛这样的“妖孽”般的人物比,也别跟周桓周彪他们这样“丰神俊朗”的世家公子比,就是展骁,哪怕是年近而立的李战,都甩洪相林几条街好不?
虽然爹爹是个侯爷,但终究还是个庶子,而且,从前吃喝嫖赌,样样不落下。
要说洪相林有点啥本事,就是害人的本事,还有损人利己或损人不利己的劲头!
这也就罢了,对自己的生身娘亲,对自己的妹子,虽说玉颜不是苏瑾生的,但是别管洪相林知道不知道这个真相,但是,至少作为一个娘亲抚养大的兄妹十几年,情分自是不一样,洪相林都可以对她们的遭遇不闻不问,甚至毫不犹豫地落井下石。
但就是一个人渣,因为些许的改变,就顿时引起众人的关注,甚至怜惜,开始不自主地放大他的“优点”,有意无意地忽略或者默契地不再提及他曾经的不堪。
究其原因,很可能是因为在某些个小丫鬟的心中,觉得跟上洪相林终究是个比较好的选择!
也是,如果在普通人家,如洪相林这般,就算是洗心革面,也终究是小门小户。
无非是安稳过普通日子的普通人,荣华富贵,身价倍增,是不可能的。
可是,作为一个侯爷的儿子,即使从现在开始走正路,即使没有功名,没有学问,也不要紧,洪相林已经比许多人的起点要高出许多!
即使不是淮安候的世子,洪培菊还会帮洪相林谋个差事,运气好的话,一样可能加官进爵!
而且,有陈拙鑫活生生的例子在前面,谁敢保证,洪相林不是第二个陈拙鑫?
前景不说是辉煌,至少是光明一片!
冀鋆近期没有见过洪相林,但是,见众人对洪相林的态度,也知道定是洪相林身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是,再如何变,冀鋆认为,洪相林的本质不会变。
如果是高中初中时候的冀鋆,冀鋆很可能也会被“道德绑架”。
让自己的善良再一次次地被伤害,被践踏。
记得前世有个女同学,身材较胖,一米六十二的身高,却有着一百八十斤的体重。
女同学的胳膊简直比冀鋆的大腿都粗!
冀鋆想,歇后语应该这样说,胳膊能别过大腿!
这个女同学的父母也不喜欢她,因为她胖,自然不美,脑子也不是很灵光,因此,把全部的爱怜都给了她的妹妹。
当时,班里一些同学很是歧视这个女同学,不过冀鋆和班里另一些同学比较同情她。
然而,后来的事情,令冀鋆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曾经“与人为善”的信条的对错,开始重新审视人性,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这名女同学每天为那些歧视她的同学擦桌子,打水,整理学习用品。
女同学虽然学习不好,但是手很巧,会编织许多的物件,毛衣,帽子,椅垫,杯套,简直不要太简单。
于是,有个歧视她的苏姓同学将家里的旧毛衣旧毛裤还有毛袜子都拿来给这个女同学。
女同学将这些散发着气味的旧针织物品洗干净,又拆开,接着用拆开的毛线为苏姓同学编织了一条毛毯。
苏姓同学接受得心安理得。
而冀鋆等几人从来不曾这样想过,自然也不曾做过。即使拿新毛线求同学帮忙编织,而且,还要表达心意,都已经很是过分。
何况,用脏的针织品,且一点报酬不付!
不过,这种事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冀鋆等人也不能说什么,左右苏姓同学也没让她们做。
但是,那时候的冀鋆,还是难免气愤,觉得这个苏姓同学太欺负人,太会利用别人,戏弄别人,不尊重别人的劳动和人格!
可是,那又怎样,苏姓同学还是一件件地将不知道哪里弄来的破烂针织品交给那位女同学。
许久之后,冀鋆才知道,这些针织品是这个苏同学从收废品的人手里换来的!
而那位同学已经勤奋地拆洗,编织!
后来,有人看见,苏姓同学拿着这个同学的针织品去了二手商铺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因为,随着时间的过去,冀鋆等人也开始对这样的情景见怪不怪!
有时候,就是这样,当一种突兀的事情不停地重复出现后,好像逐渐就会变得很寻常。
然而不久之后,冀鋆和苏姓同学发生了争执。
在二人争执间,那名女同学冷不防地对冀鋆破口大骂!
而且,在冀鋆愣怔之间,那名女同学又拿起拖把朝冀鋆打去!
幸好,有同学眼疾手快,将冀鋆拉开!
事情过去许久,冀鋆都弄不明白,其一,她与苏姓同学之间的冲突,没有妨碍任何人,这个女生简直是毫无道理地出手。
其二,即使这个女生出手,难道不是应该向平时欺负她,“巧使唤”她,让她干活出力还不领情的苏同学出手?
其三,这个苏姓同学学习也不好,也没听说家里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大家都是普通家庭。
而且,最关键的,从始至终,冀鋆从来不曾,甚至没有想过去伤害那位女同学!
暗地里抱不平的事情就不算了!
后来,冀鋆带着这个疑问走进大学,一个师姐为她解惑,
“你想想,是不是那个姓苏的是个班干部,或者,那个姓苏的有什么靠山,而你不知道,因此你们那个同学觉得姓苏的比你厉害。不要小瞧你的同学,她看起来可能不精明,但其实心里门儿清。你记住,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你不要以为那种人糊涂,其实,有时候,她们这样的人将利害关系看得比我们透,因为她们衡量的标准单一,而且没有那么多的道德负担!”
当时还是中学生,冀鋆并不怎么了解身边同学的家庭情况,除了几个要好的,彼此去过对方家里做客,或者知道得多一些。
冀鋆仔细想想,还真是,那时候,这个苏同学是副班长,负责考勤。
至于家境,冀鋆经过师姐的点拨,冀鋆还真去了解了一下,结果令冀鋆大跌眼镜:
这位苏同学在中学时候,就结交了一位“社会大哥”!
而冀鋆一无所知!
不仅冀鋆一无所知,甚至冀鋆的班主任和班上大部分同学也不知道!
至今,冀鋆都不清楚,那位胖胖的女同学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来源。
可是那又怎样,在女同学心里,欺负她,戏弄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苏姓同学背后有“大哥”。
而她们这些关心她,待她友善,平等相处的同学,是可以随时随地用来伤害!
师姐说的对,她这样的人不会考虑那么多,如同喜欢一个蛋糕,我们可能要考虑糖分多不多,营养够不够,价格贵不贵,保质期长或短
而这位女同学,就简单很多,喜欢,就买。没有钱,可能会去抢,没有本事抢,就去乞讨或者用其他手段!
多年后,在医院的走廊里,冀鋆见到了这位女同学。
这位女同学当时在收款处的门口嚎啕大哭,冀鋆驻足停留一会儿,听明白了,她是因为没有足够的住院费而焦急万分。
不能住院,就不能手术,而她,需要治疗。
帮,还是不帮?
冀鋆有一瞬间的迟疑:如果狠心走开,冀鋆总觉得良心过不去,毕竟如果没有碰到是一回事情。
可是,偏偏让她遇到了,她手上还有点钱
假如帮了,那个久远的拖把还没有从记忆里驱除.
冀鋆也不是圣母,做不来“你打了我”,我还“以德报怨”。
冀鋆那时候还不知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的典故,但是,从内心,是非常抗拒走上前去。
正犹豫间,突然,一个人的出现,令冀鋆挣扎的心稳稳地落到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