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六,时元回年后重新上值的日子,也是随意楼重新营业的日子。
“阿晚,到了。”
程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知道了,三哥。”
车厢内,程晚坐直身子,拍了拍脸,将官帽戴好,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公服,这才探头从车厢里出来。
“三哥,我进去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程晚朝邓熊挥了挥手,进了兴农衙。
刚进兴农衙大门,程晚就碰上了熟人,还是一个和她不太对付的熟人,罗检事。
检事是从七品官,罗检事名为罗平威。
“罗大人。”程晚主动向罗平威躬身问好。
罗平威本就不苟言笑的脸今日更加严肃,他匆匆看了一眼程晚,说了句让程晚完全意料之外的话:“跟我过来。”
程晚看着罗平威步履匆匆的背影,不敢耽搁,连忙追了上去。
程晚正边快速跟在罗平威后面走边猜想罗平威喊她有什么事,罗平威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先去签到,然后来找我。”
程晚:“......是。”她还真把签到这事儿给忘了。
程晚连走带跑地直奔衙令徐卓诚的办公室,一路上她发现不少同僚行色匆匆地在不同的办公室之间来回奔走。
连之前看她很不顺眼、见面就要冲她两句或者翻个白眼的几个同僚都没心思搭理她了。
程晚怀疑他们忙得甚至压根就没注意到她。
此时此刻,程晚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了大战将起的紧迫感。
程晚到徐卓诚办公室时,徐卓诚并不在办公室,但是有两个官员正在徐卓诚的办公室商量事情。
程晚没有打扰他们,只快速签好到,然后默不作声地出了徐卓诚办公室。
程晚觉得她可能知道罗平威叫她干什么了。
干活、跑腿。
事实也正如程晚所料。
罗平威看到程晚过来,直接把一张写满字的纸递给程晚:“将这些册子找来给我。”
程晚接过纸张,二话不说就往外走。
“等下!”罗平威突然想到自己忘记告诉程晚分别去哪里、找谁,要这些册子了。
可一抬头,哪里还有程晚的影子。
罗平威捏了捏鼻梁:“算了,实在找不到总知道回来问我吧。”
罗平威小瞧了程晚。
程晚可是在来兴农衙的第一天就把兴农衙内的布局搞得一清二楚了。
而且就算程晚不知道去哪里找那些册子,她也不会拿这事儿麻烦罗平威的。
没别的,一个合格下属的自觉。
在上级很忙碌的时候,能自己解决的问题尽量不麻烦上级。
很快,程晚抱着罗平威需要的册子回到了罗平威的办公室。
罗平威大概翻看了一下,有些惊喜于程晚的办事效率。
在又安排程晚办了两件事后,罗平威使唤程晚已经使唤得无比顺手了。
罗平威是真心觉得:程晚,好用。
程晚几乎是脚不沾地地干了一天活儿。
就连中午吃饭的时候都在听同僚商议公务。
倒是经过今天一天的忙碌后,兴农衙有些原本特别厌恶程晚的人对程晚有些改观。
用他们的话来说,程晚不光嘴皮子厉害,真干起活来好像也不比很多官场上的老油条差。
“阿晚,年后上值第一天,感觉怎么样?忙吗?”
程晚靠坐在车厢的前半部分,听到邓熊的问题,唇角翘起,温声答道:“挺忙的,不过忙起来好,这样感觉才充实,也没空想七想八。”
说到最后,程晚低下了头,声音也小了很多。
邓熊没听清程晚最后说了什么:“阿晚,你最后说啥?想什么八什么?”
程晚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没什么,我说忙起来好!对了,”程晚掀开车帘,看着邓熊壮实的后背,认真道:“三哥,我给你找个师父吧,找个既会拳脚功夫又会简单识字算数的那种师父,你跟着师父好好学,学点种地之外正经本事。”
程晚年前就在琢磨这个事情了。
程晚不是对邓熊哪里不满意,而是程晚觉得邓熊总不能永远跟在她屁股后面跑。
“跟班”和“车夫”都不是长久之计。
还是要学点儿真本事。
这样以后也能多种选择。
邓熊没有说话,专心赶车。
“三哥?”
邓熊扭头看了眼程晚,又快速扭回去,闷声道:“我不想离开家,就想跟着你,更不想要什么师父。”
程晚哭笑不得地拍了下邓熊的后背:
“三哥你想什么呢?你当然不会离开家了!
我们都在这儿,你离开家去哪儿?
我说的师父是你白天跟着师父学本事,晚上还回咱家。
家里要是有什么事儿,你得和师父请假回家帮忙的!”
邓熊支起耳朵,低落的情绪重新高昂起来:“真的?”
“真的!比真金还真!”
“那……那我听你的!”邓熊绷紧唇角,忍住内心的欣喜。
他刚刚还以为是他讨人烦了,要离开程家自己一个人了呢……
兄妹俩聊着找师父的事,不知不觉就回到了随意楼。
“那个,阿晚。”
正要从侧门进随意楼后院的程晚停住脚步回头:“怎么了?三哥。”
邓熊挠了挠头,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今天随意楼里有客人说睿王好像要出兵打仗,我好像听到奶和干娘哭了,但是我问她们,她们说没哭……”
程晚嘴角的笑意僵住。
“阿晚……”邓熊有些不安地看着程晚。
程晚抿了下唇,朝邓熊挤出一抹笑:“没事儿,我去看看她们。”
邓熊重重点头。
他虽然不聪明,但也不是个傻子。
睿王如果要出兵打仗,那大哥……
想到这里,邓熊垂下了脑袋,默不作声地将马车停放好。
另一边,程晚刚进后院就看到了正低头洗菜的王氏。
“娘。”程晚靠近王氏,缓缓蹲下了身子。
王氏没抬头,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回来啦,饿了没?娘马上就做饭。”
程晚鼻头一酸。
说话的声音这么沙哑,一听就知道肯定没少哭。
“娘,对不起。我、我早就知道大哥要上战场了,但是我没和你们说,对不起……”
王氏抬起头,双眼红肿,眼神却很温柔:“你和娘说什么对不起?该你做的、不该你做的,你已经做了很多了。阿晚,你不欠这个家里的任何人。”